只不过杜英笑得出来,显然其余将领们并不是很能笑得出来。
所谓“十则围之”,现在王师在龙亢郡的兵力也有上万,而且这其中还有甲士和甲骑,还休整了两日,又携两次击破慕容恪之威,的确并不能占据劣势。
但是很明显,慕容儁既然已经打算跑了,那就必不可能又跑过来围攻龙亢郡,他的三万多兵马,不啻于自找麻烦。
可他可以跑啊。
慕容儁只要能够从龙亢郡外边溜过去就可以了,甚至在此过程中还能够得到慕容恪的接应。
王师只有万余,如何挡得住归心似箭,且还有骑兵开路的鲜卑人?
一旦挡不住,那么错失全歼敌军的机会、把围歼战变成了击溃战,这些罪名就会纷至沓来,全部扣在他们的头上,自然也就会极大地挫败关中王师的名声,迫使杜英不得不止步淮北。
争夺淮南,甚至稳住现在其所掌控的寿春?
莫要异想天开了!
桓温的这一手,虽然是以放跑了三万鲜卑兵马为代价的,可是他的损失也并不大,就能够稳稳地成为这一战最大的功臣,而且还能够趁机拉踩杜英。
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了。
更甚至,慕容儁经过这一次战败,大概也能够意识到燕国国力和朝廷的差距,劳师远征,并非上策,还是应该先静下心来深耕周边,所以这一耕自然就会耕到关中头上去。
被桓温放跑的鲜卑一兵一卒,都会转而成为关中的对手。
杜英环顾一圈,发现众人的神色都有些低落,完全是一种被人算计了且无处说理的委屈状态,甚至就连这两日留在军中,也逐渐把自己代入监军角色的谢石,也是欲言又止、连连摇头,俨然是觉得杜英说的气势满满,却仍然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杜英不由得伸手敲了敲沙盘:
“本都督让诸位前来商议,是为了讨论如何才能阻挡慕容儁,至少让慕容儁麾下兵马损失惨重,绝不可能把三万人都放过去!”
杜英很少会自称“本都督”,这样会显得太过严肃,拉远自己和属下之间的距离,可是他现在却还是用了这个自称,足以表明他现在的心境。
众将抬头,蒋安忍不住嘟囔道:
“就算是三万头猪,跑起来咱们也拦不住啊。”
杜英摇头:
“世上无难事,好生想一想。我们最艰难的时候,是在下蔡,面对鲜卑大军之锋锐,甚至只能结寨自守,若非慕容恪大意,夜半奇袭也基本不可能。
然而最终王师不是胜利了么?”
顿了一下,杜英的声音转冷:
“现在,本都督不是在和你们谁商议能不能打,必须打,这是命令,行军万里,就是为了这一战,没有不打的道理。
这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机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而是为了和你们商议,应该怎么打,如果没有人有想法的话,那就由余来排兵布阵!”
回答杜英的,还是一阵沉默。
这让杜英未免露出些失望的神色,这支王师,曾经在长安城外,面对数倍于己的氐人,都敢主动拦截,可是如今,好像反而随着家大业大,丢了一些胆量。
不过还不等杜英开口,周随就站出来,梗着脖子说道:
“属下并非将才,而是杀才······”
此话一出,饶是大堂上气氛格外低沉,还是有几个年轻的参谋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这么有自知之明。
周随接着说道:
“所以属下无韬略,惟愿听从都督调遣,别说是三万鲜卑残兵败将了,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杜英微微颔首,接着目光在剩下人身上一扫。
有带头表忠心的了,这个时候再不表态的话,那就是明摆着要和都督对着干,任渠率先说道:
“属下窃认为,王师水师必然会沿着涡水一路向北追杀,所以慕容儁不会走龙亢城西,而会从城东和岁水之间的原野北上。
因此我军应当在城东展开防线,但······原野辽阔,恐怕还是得先知道敌军之所在,才能及时用甲骑和甲士阻断其前路。”
蒋安也斟酌说道:
“三万残兵,来势汹汹,想要全部吃下,不太可能,我军援兵大概还有两日才能到,如今不过方过下蔡。
因此都督应当舍弃其前锋,而截断其中军。
慕容儁身为鲜卑九五,不可能在前开路,也不可能在后断后,因而其当在中军,我军不吃前锋,甚至可以放其后军也过,只不惜一切代价,吃其王驾所在,尤其是以甲骑和甲士为刀,行此屠伪龙、射飞鹰之举。
至于其余各部,应当坚决构筑防线,防止鲜卑人回援。”
“余觉得可行。”
“不对,鲜卑人骑兵回援,步卒如何挡得住,不妥!”
很快,将领们就像是打开话夹子一样,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杜英则揉了揉眉心,这帮家伙,老虎不发威,以为自己是病猫?
果然吼两句就老实了。
不过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一场真正的恶战,将会以所有人之前或许从未想过的阻截战的形式展开。
是阻拦鲜卑人北上,而不是南下,属实有些滑稽,却又是现实。
困守涡水东岸的谢奕和谢万兄弟等待了援军,也等来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可是自己的援兵在哪里呢?
在众人的争论声中,杜英反而望向门外。
连日的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