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盘虎踞,这是建康府才能用的称呼。
两淮可不配让陛下盘在这里,当然了,现在的两淮,还真的盘着一条北方来的恶龙。
但刘牢之的这个说法,落在有心人的耳朵中,仍然是犯忌讳的。
因而杜英的第一感觉是,刘牢之在年轻的时候莫非真的是个莽夫?
这种话说出来,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莽夫之言,一种就是说给死人听的,反正死人不会说出来。
这让杜英心中先是下意识的一紧,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现在王师轻骑在各个船上,也并没有放松警惕,真的要说近战,杜英并不觉得这些本来就是优中选优,而且个个人高马大的凉州骑兵,在船上就会弱于水师士卒。
真的要是打起来,大家各有胜算不说,水师注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因而如果刘牢之想要杀人,那应该在刚刚王师骑兵上船的时候杀人,在船上杀一部分,依靠人数优势可以稳稳压住对方,同时使用弓弩和投石射杀岸上的,更是不需要付出任何牺牲。
现在再杀人,晚了。
因而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不是因为刘牢之实际上是莽夫,而是因为刘牢之把他当莽夫了。
堂堂杜都督被人当做莽夫。
有些奇怪,但是并不是什么坏事。
刘牢之必然会愿意向一个不过脑子的莽夫吐露出来更多真心话。
当即,杜英嘿嘿笑道:
“余观两淮水师之雄壮,信少将军之所言。只可惜船只不够,否则这淮水,岂不是任由少将军来去?”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刘牢之的心坎上。
顿时他觉得眼前这个说话直来直去的莽夫也变得可爱了一些。
杜英接着搓了搓手说道:
“随着我家都督转战南北,余最是欣赏的,就是率军进攻的好汉子,那些只知道蹲在城墙后面的,永远都只能被动挨打,唯有率军进攻,或许才能实现原本防御的目的。
我们关中军中有言啊,面对这胡人,得用防守来进攻,用进攻来防守,反其道而为之,或可才有奇效。”
刘牢之本来就是在摸索眼前这个人的性情,此时也忍不住开始细细思索,良久之后,忍不住露出笑容:
“还真是这般道理,胡人最擅长以骑兵进攻,寻觅漏洞而进,任何的防线,都不可能真的做到固若金汤,因而总是难免会被寻找到能够突破的地方。
所以若是向鲜卑人的纵深发起进攻的话,那鲜卑人原本就孱弱的后方,将永无宁日,只是依靠在前方的掠夺,显然不足以弥补后方的损失,长此以往,本来就是异族入主中原的鲜卑人,将会失去根基,不得不退出榆关。
而若我军向鲜卑人发起进攻的话,则为了针对鲜卑人的骑兵奔袭,我军必须要争夺沿途的壁垒,加强整个运粮通道上的防卫,避免被鲜卑人切断粮道,而且还要收拢周边百姓民心,让百姓能够安心耕作,并且听从军中调遣,鲜卑人来,则坚壁清野,鲜卑人走,则开垦荒地。
长此以往,新军编练,百姓归心,鲜卑人杀来,将无立锥之地!”
刘牢之显然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因此也越说越激动,乃至于几乎要手舞足蹈,仿佛此时要给他一支五六万人的兵马,他就能够一路杀到邺城去。
杜英语气凉凉的说道:
“是啊,其实想要战胜胡人,并非没有办法,只是要看引军的人有没有这等见地和勇气,能不能玩弄鲜卑人于股掌之中,而不是被鲜卑人牵着鼻子走。
而且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背后不能有人阻拦,还要确保粮草供应能够绵绵不断。”
刘牢之本来想说什么,可是却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愤愤的一挥拳:
“如今的朝廷啊,办不到!”
世家们相互掣肘、相互排挤,能够让他们在某些事上达成一致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还指望着他们能够倾家荡产的支持北伐?
“唯有关中,如今还有北伐成功的期望。”杜英突然说道。
刘牢之苦笑:
“是啊,唯有关中,不需要去考虑什么守江必守淮,也不需要去说些‘风景不殊’,想要打,就打过去了!
据说现在关中王师在河东也是打的风生水起,在河洛更是压着鲜卑人打?”
杜英点了点头:
“河洛那边倒不能说是压着打,只能说是陷入对峙吧,毕竟对阵的也是鲜卑吴王慕容垂。
倒是河东那边,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个冬天就能够收复雁门,至此,整个河东重回炎黄华夏之手。”
“好一个炎黄华夏!”刘牢之击掌感慨,“我们这些汉家百姓、晋室忠臣,就应该携手联合,把这些胡人驱除出我们的土地!
这江左啊,有人说什么北地遗民就不是朝廷子民了,放屁!当年说不准他自家的祖宗也是从北方过来的,同一片水土养育的九州百姓,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
杜英倒有些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原本以为刘牢之应该心思阴沉、不喜形于色。
可是现在看来,摆明也是一个愤青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一个未加冠的年轻人罢了,愤青一些、莽撞一些,都在情理之中的。
哪个男人无年少,哪个少年不热血?
若是连这一腔热血都没有了,那还说什么少年?
但刘牢之脸上的激动,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