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虔没好气的说道:
“南蛮水师隐在雾中、行在江上,虽然没有多大的胆子发起进攻,可若真的想要进攻,岂是难事?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是最好的。
下战书?战场上,可不是君子所为之处,南蛮纵然口口声声道德仁义,却也不会在自己占据先手优势的时候跑来下战书。”
说着,慕容虔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
自己身边的这些幕僚,在当初鲜卑横扫河北的时候,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可是现在,相比于诡计多端的南蛮,却开始显得不够看了。
当然,也是因为之前涡水、岁水间几战,鲜卑军队已经改变了以往大军压境、一路横扫的进攻方式,开始认真研究战术,却还是被王师吊着打,也不免让这些幕僚们失了信心,干什么都变得畏手畏脚。
哪怕是中原王朝已经退居江左,那也是中原王朝的底子。
哪怕世家豪门已经衣冠南渡,那也是曾经掌控整个天下的世家。
鲜卑人能用的幕僚,多半都是寒门出身,求的就是一个能够挣脱世家名望桎梏的机会,要么就是那些曾经因为有过错而被打压下去的末流世家,其实和寒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他们虽然嘴上时常嚷嚷着“有教无类”,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实际上也不过是想要把自己的家族变成又一个顶级世家罢了,他们的思想,也不过仍然还是停留在世家当政之上罢了。
还真别说,鲜卑人的豪门权贵掌军制度,在这些人眼中,其实也不过是世家制度的翻版,所以混在鲜卑人之中,他们还是颇有存在感和归属感的。
然而,这样的心态,注定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推翻世家制度而生,所以他们内心之中仍然对这制度存在着敬畏之心和追捧之意,自然而然面对那些成名已久的世家子弟时,心中会有惴惴然。
涡水一战,这种恐惧更是被放大。
他们不在乎杜英到底是凭什么拉起来这么一支能够和鲜卑人叫板的强军,也不关心关中新政到底在短短年余为一片混乱之中的关中带来了多少改变。
他们只注意到,站在他们对面的,杜陵杜氏、陈郡谢氏、泰山郗家,再不济也是龙亢桓氏,哪一个不是天下闻名的?
自然而然,这种天生的对世家制度,以及延伸的对大世家的畏惧,再加上失败,混合在一起,让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时一个个摸不清朝廷的意图,而开始思维混乱和迟钝,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是慕容虔最担心的事之一。
麾下的士卒犹然猛进而欢呼,可是孰不料头顶上的这些决策者们,已经心如死灰。
再强大的军队,也只是表面的强大而已。
外强中干。
不过这些是慕容虔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调整和改变的,鲜卑人想要稳住军心、稳住汉人,还少不得要用这些幕僚。
或许自己也只能试着强撑起来场子,说不定······对面真的看不穿他的虚张声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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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六扇门把一封信送到杜英手中的时候,杜英自己也有一种魔幻的感觉。
短短的几个月,从秋到冬,六扇门已经从当初的对淮南一无所知变成了铺成一张大网,把淮南掌握在其中,不同地方的风吹草动,汇集到一处,也用不了几天时间。
不过很可惜,杜英率军南下,一直都是在移动之中,并且时不时的就有短促而激烈的遭遇战爆发。
所以这些消息都是汇聚到寿春的,而其中最重要的,又会由郗恢择选出来,再尝试着能不能联系上杜英。
因而这封信也算是历经千辛万苦,经过水师转送、斥候狂奔、暗线协助越过鲜卑人所占领州县等等一系列惊险刺激之后,才最终经过杜英放出去的游骑,来到他的手中。
距离这封信写出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而写信的主人,出乎杜英的意料。
他匆匆看完,脸色略有些怪异的将信递给谢玄:
“你家三叔。”
谢玄正捧着一碗粥,就着杀了鲜卑人伤马炖的肉,吃的正香。
王师骑兵刚刚遭遇了一队缓慢而行的鲜卑辎重队伍,杀散了鲜卑士卒,获得了不少粮食,在把百姓就近安顿、分发粮食了之后,他们也算是能够用剩余的粮食饱餐一顿了。
至于为什么明明淮东的粮食也不富足,但是分发给百姓之后却还有剩余······
路边的白骨和野狗一颠一颠的肚子,能解释这个问题。
更甚至,那死去不过些许时日的百姓,当野狗扑上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散乱的骨殖了。
纵然是王师将士们在沙场上历经生死,这一路走来,看着此番景象,也有触目惊心之感,只能期盼一场冬雪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了。
听到杜英所言,谢玄嘴里的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别浪费粮食。”杜英皱眉说道。
囫囵咽下去,谢玄接过来信,越看,脸色越阴沉几分,最终直接把信狠狠地甩在地上:
“混账!”
杜英瞥了他一眼:
“身为主帅,泰山崩于前而不应改色,否则动摇军心,不过一句话而已。”
谢玄这才发现,他这句话声音不小,所以周围已经有不少士卒错愕的看他。
“但朝廷也未免太混账了,不,应该是皇家也太混账了,亏了弟兄们拼死拼活,也是为了保卫江左之安;亏了我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