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个一向温文尔雅、宠辱不惊的谢侍中,好似完全没有把他之前在明面上还颇为敬重的皇室放在眼中。
先要走了三个涉及文武大权的职位,而明日,必定还有汹汹怒火燃烧过来。
司马昱既恨自己被世家欺负到这种程度,几无还手之力,也恨那谢安,不顾自己提拔重用安抚之恩,竟然上来就是这般咄咄逼人。
“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高崧沉声说道,“为了能够和鲜卑人达成协议,大王已经付出了很多。若是此时贸然和王谢各家翻脸,那么将前功尽弃!”
司马昱握紧拳头,死死咬着牙。
褚歆则接着说道:
“大王,今日之仇,必然要报,待引来援军,乌衣巷中,一个都走不脱!”
看这两个人咬牙切齿的模样,高崧皱了皱眉,更压低几分声音:
“大王,现在不是生气记仇的时候。臣下认为还有一点疑虑不清,为什么谢侍中······谢尚书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恐怕不只是因为广陵失守。”
刹那间,司马昱和褚歆都冷静下来。
他们转念一想,好似有几分道理。
谢安这人,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鲜卑杀到广陵且屯兵堂邑,全有淮东,对于江左来说,已经是经年未有的危机,昔日王师几次北伐、兵败垂成,却也从来没有被人打到家门口。
因此这才是江左危急存亡之秋。
以谢安一向的为人处事原则,其应当着重于团结江左各方势力,先共克时艰,再图个人派系之利益。
当年的丞相王导,在这件事上做的非常到位,公私分明,以至于虽然他在带着世家蚕食皇室权力,虽然他在带着南渡各家蚕食吴郡世家的地盘,但是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办法指着鼻子说王导的不是,甚至各方子弟还都受到了王导的提携,比如顾家和陆家。
现在的谢安,既然是以王导为标杆,自然也应该这么做。
可是谢安却着急的想要往上走,想要清扫司马昱布下的棋子。
这是为什么?
要么是谢安要趁人之危,他和王导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要么就是谢安真的察觉到了端倪,所以在他的心中,司马昱已经是敌人了,对敌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想明白这一点,大殿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司马昱看向高崧,逐渐冷静:
“那如今应当如何是好?”
“落子无悔。”高崧径直回答。
他们的棋,已经落下。
接下来,对方怎么走,要看对方能不能看穿他们的意图,又能不能及时作出正确应对了。
至少在之前高崧他们的推演之中,即使是谢安看穿了这一切,可是又能够做出多少改变呢?
他来到朝堂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和昔日的王导,不可同日而语。
褚歆也松了一口气:
“是啊,大王布局久矣,谢尚书不过是想要挣扎一下罢了,看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司马昱无奈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如果你们真的觉得十拿九稳,那么此时口中称呼必然早就不是“谢尚书”,而是“谢安那个狗贼”了。
本来你们在心中对谢安就没有多少尊敬,此时却秉持着尊称,还不是明摆着心虚?
不过司马昱也不好揭穿他们。
自己身边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了。
更何况对上王谢世家,哪怕领头的不是狡猾的谢安,而是谢奕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司马昱也会心虚。
毕竟被王谢世家拿捏了那么久,即使是他坐在摄政王的位置上,也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如影随形。
但是越是心虚,越是让司马昱下定决心要带着司马氏摆脱这种桎梏,否则同样的心理阴影,还会长久的伴随着一代又一代司马氏皇帝,一直到彻底沦为王谢世家的傀儡。
“报!”一名吏员行到殿外。
他没有通报姓名,但是司马昱他们三个都明白,这是谯王司马恬传来消息的暗号。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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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城北。
官道上,大火熊熊燃烧,刺穿了雾气。
官道左右两侧都是鲜卑士卒的尸体,一群汉家民夫瑟瑟缩缩站在荒野中。
陆唐兜回战马,干净利落反身而下,疾步行到杜英面前:
“启禀少主,护卫粮草之鲜卑步骑五百余人,尽数歼灭,民夫约两千余人,都聚拢在此。”
“加上之前聚拢解救的,有近万人了吧?”杜英问道。
站在杜英身边,正端详着简易舆图的谢玄,头也不抬的回答:
“上万了。”
“没想到淮东竟然还有这么多丁壮。”杜英感慨。
这些丁壮大多数都是鲜卑人从楚州劫掠的,之前在淮东其余州郡劫掠的还集中在堂邑呢。
谢玄微笑着说道:
“北方动乱久矣,江淮却已经很久没有战事,所以聚拢的流民众多,情理之中。
算起来,上一次胡人杀过淮东,都应该是······羯人南下的时候了,现在河北的羯人都让那位武悼天王杀的七零八落。”
“朝廷又是丧师辱国了。”杜英也微微颔首,“不知道你家三叔能不能抓住此次机会,说不定能够让整个王谢世家的官职都水涨船高。”
“淮东一败,说明直接起用寒门子弟,行不通。”谢玄则接住杜英的话茬,“这些被会稽王所看重的寒门子弟啊,多半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