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落零星的雪。
为晦暗的天地,更添几抹苍凉。
从深夜到白天,再从白天到傍晚,瓜洲渡外大江,高大巍峨的楼船上,刘牢之已经按着那柄郗恢赠给他的关中横刀,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步,念叨着本章的标题: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忍不住抬起头,重重踩了踩湿滑的木板,向北望:
“怎地还不来?莫非真的出了什么事?”
刘牢之在寿春和杜英、谢玄分别,之后率领两淮水师沿淝水转濡须坞入大江,过采石矶、三山矶,至堂邑城对面之燕子矶、笆斗山外,和大江水师汇合。
在大江水师的楼船上,刘牢之和统领水师的楼船将军陈祐简单交流了一下看法,便自请率两淮水师战船继续南下,前来瓜洲渡。
按照杜英和谢安之前的猜想,司马昱想要借助鲜卑之兵马,肯定也是想要慕容儁麾下的善战之兵,尤其是骑兵。
既是因为骑兵是鲜卑人的招牌,来去如风,的确能够在世家借助其遍布江南的情报网络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一家一家的杀过去,以一力破百巧之势捣毁世家全部的布局,也是因为骑兵在江南的行动,还是难免受到河网的限制,所以需要船只的及时配合,而司马昱还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根据之前的消息以及杜英和谢安的合理推断,司马昱在水师之中肯定安插有人手,到时候可以调动水师战船不说,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世家都同气连枝,一样有站在皇室这边的世家。
比如褚家,又比如庾家,比如何家。
这些或老牌或新来的外戚世家,本来就因为其外戚的身份,在朝堂青云平步、呼风唤雨,尤其是后两者,都曾经出过位极人臣的人物,所以他们显然也是不甘心之前的安逸逍遥受到王谢世家以及吴郡世家的联手挑战。
会追随司马昱也在情理之中。
因而司马昱需要的时候,这些世家完全可以为其调配满足一支五千人骑兵穿梭于河网之中的船只。
这也意味着,司马昱其实完全掌控了这一支鲜卑骑兵的去向,也可以利用是不是要为鲜卑人提供船只而逼迫他们不得不配合行动,否则司马昱完全可以利用水网将这条过江恶龙束缚住。
这恐怕也是司马昱愿意引狼入室的底气。
所以杜英和谢安都认为司马昱索要的鲜卑兵马,在广陵,自然也就让刘牢之率领水师直接赶往广陵。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此时站在船楼不远处,在江风中显得颇为瘦弱的那个年轻男子。
蔡系,抚军大将军府长史。
正儿八经的司马昱的人。
之所以司马昱的手下好似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也是因为司马昱以会稽王摄政的身份,开会稽王府,插手朝堂,之前还以抚军大将军的身份,开抚军大将军府,插手军旅。
多年暗中布置,一点点的吸引招徕人才,现在,正是他这些暗手伏笔全部搬上台面,和杜英、桓温、谢安乃至于慕容儁等林林总总一较高下的时候。
历史上的司马昱,就是凭借着这些层出不穷的暗手,能够带着皇室在外面的桓温、内部的谢安,双层乃至于多重压力下,踉踉跄跄前行,甚至到最后还有几分巩固皇权的架势,不过他的心血,最终还是为另一股登上历史舞台的势力——流民小帅做了嫁衣。
而现在,一直在黑暗中踽踽前行的司马昱,好似是看到了一丝破开这混沌的希望,所以会想要孤注一掷,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刘牢之赶到瓜洲渡外江面的时候,大江水师的十余艘战船是由这位抚军大将军府长史作为最高指挥的,虽然其为文官,但是十余艘连楼船都没有的战船,放在家大业大的水师之中,本来就是一路偏师罢了。
长史亲自指挥,已经有几分高职低权的意味,更何况在江左军旅之中,文官指挥军队本来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之前有褚裒、殷浩的北伐,最近也有谢万主持的北伐,都属于典型的文官挂帅。
毕竟他们的出身,比他们到底是文官还是武官,来的更重要一些。
刘牢之作为征虏将军麾下楼船校尉,而且携带来了两艘楼船以及诸多蒙冲走舸,无论是从专业性上,还是从部队数量上,他都更适合作为这支舰队的主帅。
至于其将门子弟的身份,或许比不上蔡系的出身——蔡系之父是如今称病在家的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蔡谟,时年七十五岁,也是当年扶立南渡晋室的重臣,堂堂“中兴三明”,更是曾领徐、兖、青三州军事,比肩如今杜英和桓温位置的封疆大吏,也是和司马昱共同受命辅政的朝廷砥柱。
在这方面,刘牢之的确比不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而让杜英、谢安都能对蔡系提高戒备,也不只是因为其司马昱麾下长史的身份,也因为其背后的蔡家。
在陈留郡这一亩三分地上,豪门望族太多,陈留蔡氏的确排不到前面,但是只要蔡谟还在一天,陈留蔡氏的名字就会出现在世家豪门的列表之中,并且还会被归入亲近皇室的一派,此是因为蔡谟之前是“琅琊王师”。
琅琊王,东晋皇室起家时的封号,也是皇帝备选继位者的保留封号。
且,之前蔡谟曾经和司马昱欣赏提拔的殷浩爆发严重的冲突,以至于殷浩搜罗罪证想要将蔡谟直接问罪斩杀,后来在手握兵权、事关北伐一路兵马的荀羡连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