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旷和隗粹齐齐发难,意思自然很明确。
我们信不过王擢。
梁殊也不由得心中苦涩一笑。
给王擢这等墙头草来做说客,果然是件苦差事。
不过梁殊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自己以氐人说客的身份前不好听一点儿就是王擢的敌人。
氐人势大的时候,王擢不杀他,是为了留后路。
而如今氐人式微,王擢仍然愿意用他,固然也有利用他口才和能力的意思,但是终归是没有杀他。
梁殊还是很感激的,至少这不杀之恩,自己得想办法报答。
尽可能为王擢争取到一些利益,也算是报恩了。
可是这也是在架不住王擢名声太臭,人家的反对都有理有据。
他深吸一口气: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古往今来,不变之理。
且几十年乱世,关中枭雄并起、相互攻讦,朝廷无暇顾及关中,关中之人,盼朝廷而不得,只能卑躬屈膝于各路枭雄以及氐羌之下。
秦州刺史素有报国杀敌之心,然式微力小,只能在这些枭雄之下苟延残喘,常感慨生不逢时、生不逢处。
今王师北定,天下太平、指日可待,秦州刺史虽历经苦战、剑甲已残,但仍忠心报国,愿以追随于督护,诸位又怎忍再斥责刺史摇摆之心?”
梁殊这些话,用在王擢的身上,显然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王擢要是有这么高尚的品质和忠心,那么桓温北伐入关中的时候,他就应该拼命进攻岐山和扶风,以牵制氐人了。
而实际上王擢在那时候单纯做做样子罢了。
因此,梁殊与其说是在为王擢开脱,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解释。
关中百姓,包括他在内,之前看王师北伐无望,所以卑躬屈膝,而今王师真的回来了,他们拳拳投效之意挡都挡不住,请督护一定要相信他们。
这些话自然也说到了在座不少人的心坎了。
诸如房旷等人,之前不也想着南方朝廷指望不上了,所以来氐秦碰碰运气么?
不过这仅局限于大家对梁殊的同情上,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会因此而退到杜英给的底线之后。
房旷从架子上顺手拿起来一叠公文,冷声说道:
“秦州刺史麾下之兵,几次和氐人交手,但战而不胜,甚至数月之间未曾前进半步,即使是氐秦朝廷,也逐渐忽略了这一支兵马。
这是参谋司之前缴获的氐人公文,有关天水和秦州刺史的都在这里,而且这里面有氐秦的战报、文牍乃至于奏章。
并且这其中还有包括氐人伪帝苻健以及苻雄等重将在内,对秦州刺史的评价,不可谓不详细,不可谓不令人读之而发笑。
梁兄既然曾屈居于氐人营帐之中,想来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还是没有必要为王擢找一些‘剑甲已残’的说法了。”
梁殊登时愣了愣,他倒是没有想到参谋司竟然不只是对王擢的情况有所了解,而且资料都搜集了这么多了。
这些公文、奏章,甚至房旷都随身携带,这说明什么?
岂不是说明杜英对于王擢早有图谋,甚至颇为重视?
那自己刚刚未免带着“洗地”味道的那些话,的确丢人现眼了。
参谋司······还真的是一个有趣的机构啊,记得当时在长安的时候,氐秦朝廷就已经通过俘虏大体了解了关中盟的运转方式,只不过很多氐人豪酋对于这个把一群娃娃们凑到一起制定战略的想法嗤之以鼻。
没想到现在已经不止有一个关中的枭雄折戟参谋司手中了。
“房贤弟,话倒不至于说得这么肯定。”隗粹也微笑着说道。
梁殊正觉得奇怪,隗粹和王擢还有什么关系么?自己都不打算辩解了,隗粹反倒是出来打圆场?
只听得隗粹无奈的一摊手:
“王擢虽然不济事,但是梁兄既然来了,总要给三分薄面的。”
梁殊原本要露出的笑容顿时凝固,重新燃起的斗志也直接熄灭。
这不是打圆场,而是落井下石啊。
不过他心中还是没来由的一暖,因为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房旷和隗粹的话中,都在努力撇清他和王擢之间的关系。
这说明杜英是真的很期待梁殊转投他麾下,因此他的这种情绪被他的下属们所捕捉,紧接着一起推波助澜。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梁殊自然也就没有多少继续为王擢掩饰的必要,他同样模仿出和隗粹一样的无奈神情:
“看来督护也早有平定西北之雄心,余方才所言,是在其位而尽其责罢了,班门弄斧,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
也罢,既然是承人之托,总归要把话囫囵传回去。所以恳请督护明示,打算如何安置天水官吏和兵马?
秦州刺史再不济,终归也是一城父母官、一方主将,若是督护太过轻慢,恐怕也会惹得秦州刺史不满。
到时候两军之间,纵然不能合流,甚至还有可能反目成仇,这岂不得不偿失?”
这是在提醒杜英,王擢的底线其实很低的,但是你也不能提的要求太过分了。
杜英之前也没有想过王擢竟然这个时候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的派人找上门来,所以他其实也同样没有和幕僚们商议过应该给王擢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顶多就是盘算好了底线罢了。
因此刚才房旷和隗粹默契的同梁殊扯了几句,既是在挖墙脚,也是在帮着杜英拖延时间,让杜英能够静下心来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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