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属下······”朱序喃喃说道。
属下终归是想要回避的,不想为了督护而和自己出身的江左开战。
杜英顿住脚步,回头:
“大丈夫立于世,谁还没有难处呢?”
朱序虎躯一震,默然矗立当场。
杜英则大步向山坡下走去。
身后骤然响起战鼓声,这让朱序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旗帜翻飞,鼓声阵阵,王师按照计划,以隗粹所部为前锋,刘波和桓冲各自统带一部侧翼,向氐人的东侧营寨发起进攻。
“最后一战了······”朱序自语。
此战之后,只要凉州不主动惹是生非,那么关中也不会贸然采取行动、劳师远征。
所以督护也必然会选择折返长安,对付江左和荆蜀的小动作。
而那时,自己是坐镇安定,望凉州而不得,还是追随督护,耀兵长安,甚至直接寻觅东出潼关之机呢?
朱序有些茫然,而他又突然发现,当自己茫然的时候,也正是王师奋力攻城的时候。
正因为他麾下的兵马没有太多的攻城任务,他才可以在此茫然四顾、权衡得失。
“督护,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么?”朱序忍不住叹息。
和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做上下级和朋友,而不是做对手。
刚刚杜英很亲切的拍了拍朱序的肩膀,显然也是告诉朱序,他很器重朱序,也愿意和他继续做袍泽兄弟。
在隆隆的鼓声之中,朱序加快脚步,去追杜英的背影。
而刚刚向山下走的时候,跟在杜英身后的疏雨,低声问道:
“公子,朱将军最后会如何选择?”
杜英沉声说道:
“不管他放下全部的心结,又或者仍然还有坚持,今天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而相同的话我也会和任渠等人说,包括岳父。
不管做出什么选择,余都不会怨怪他们,但是余并不喜欢他们明明不想要这般做,却偏生要不得已而为之。
天下之大,纵然有不想去的地方,却也不至于所有地方都绕不开,不是么?”
疏雨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我家大娘子呢?”
“阿元啊?”杜英笑道,“我从不怀疑阿元与我同心。”
疏雨怔了一下,喃喃说道:
“大娘子得遇公子,亦是此生之幸也。”
杜英则敏锐的察觉到了“亦”这个字,不由得眉毛一挑:
“所以之前只是余之幸,是么?”
疏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
杜英则伸出手指敲了一下她的头盔,笑道:
“当然了,我也从来不怀疑疏雨。”
疏雨露出笑容,不过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头盔,无奈的说道:
“那公子为什么要打我?”
杜英看着笑的有些憨憨的疏雨,翻了翻白眼:
“只是单纯的想打你一下而已。”
疏雨登时愤怒的便要伸出小拳头打回去,山坡后面却响起了鼓声。
“桓幼子和隗粹的动作倒是不慢!”杜英当即翻身上马,“战事已开,速速回营!”
周围的亲卫们齐声应诺。
而疏雨也急匆匆的跟上杜英,不过她一边伸手按着刚才都没有系上的头盔,一边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又被公子平白打了一下。
不过总是打自己的头盔,公子手不疼么?
等等······明明挨打的是我,为什么还要心疼他?
疏雨负气一般嘟起嘴,落后杜英半个身位,直勾勾盯着那个纵马疾驰的身影。
看着看着,她又莫名的不生气了,唇角翘起,用很低的声音骂了一声:
“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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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姑臧城。
黑云压城,大雪将至。
城中杜府。
杜明负手站在书房中,面向巨大的舆图。
舆图涵盖了整个关中和雍凉,是上任家主杜耽的毕生心血。
房门被敲响,杜明从沉思之中被拽了回来,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谁?”
“家主,是我。”家臣陆鹏的声音响起。
杜明松了一口气:“速速进来。”
陆鹏推门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呼啸的风,卷动着桌案上的案牍“呼啦啦”的一片响动。
杜明赶忙抓起镇纸小心压住这些文书。
凉州的造纸技术并不好,当然这也是因为凉州荒芜,只能用野草来做,没得其余选择。
因此这风一吹,保不齐纸都能吹烂了。
看到了杜明的动作,陆鹏忍不住感慨道:
“二少主上一次差人送来的终南纸还是少了一些。”
杜明摇头:“能穿越战线送过来这些终南纸,仲渊已有心了。”
顿了一下,杜明打量着面带忧色的陆鹏:
“还是没有任何准确的消息么?”
陆鹏叹息着摇了摇头。
杜明攥紧拳头,自言自语道:
“凉州可动兵马,在张庭坚、赵长、张涛以及宋混等人手中,宋混出身宋氏,对外征战的态度一直不明,似有自保之意。
但张庭坚是凉公之子,赵长和张涛又是凉公左右亲信,因此他们必然会对凉公言听计从,想要知道其兵马如何调动,难矣!”
“凉公一直对关中有野心,更或者说这野心是想要称霸凉州和关中,进而重新恢复帝号,而不是向江左俯首称臣。”陆鹏压低声音说道,“因此凉公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二少主吞并氐秦、一统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