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逯这一次重返军中、接手之前由桓冲带领的旧部,本来还斗志昂扬,但是现在联想到自己的对手之中已经没有了氐秦这种难啃的骨头,又觉得索然无趣。
“此去西北,还有多仰仗将军之处,将军和岳父平辈论交,不如称呼余一声‘仲渊’吧。”杜英接着说道。
此次带着戴逯北上,主要也是为了避免王师主力都落入桓冲的指挥之下。
现在杜英一心杀胡,和桓冲齐心。
可是谁能保证以后呢?
所以让兵马尽可能的为自己所掌握,才是杜英的要紧事。
因而杜英这一次对戴逯还颇为倚重。
戴逯却摇了摇头:
“刺史现在执掌雍凉军政,俨然已是西北霸主。若是称呼刺史表字,那属下和同侪们反倒是不好说话了。”
接着,戴逯又压低声音说道:
“刺史素来对胡人凶狠,而对汉人亲和,这在之前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亲民也有助于安抚百姓。
但是现在刺史位居高位、主宰生死,还是要尽可能的维持威严,对手下人过于亲和,也难以树立刺史的威信。”
杜英愣了愣,看戴逯说的认真,自己也不由得收起来笑容:
“将军所言在理。不过余原本是什么样行事,现在应该还是喜欢怎样行事,这本来就是杜某人的特点罢了。
若是泯然众人矣,那么又怎么能说我和胡人,和江左的那些掌权者有所不同呢?
因为我就是我,将军所言也在理,余会在日后的言行以及待人接物上有所改变,但是并不会改变所有。
亲近你们,也亲近将士们和百姓,方能知人之所需,方能真正入将军所说,主宰一方沉浮,不是么?”
这一次轮到戴逯愣住了。
他深深地看了杜英一眼:
“末将只是一个粗人,打生打死,的确没有刺史看的透彻。刺史这般想法,若是放在江左,想来也是惊世骇俗的。”
杜英一摊手:
“所以我在关中,不在江左。”
说罢,杜英又指了指戴逯:
“所以戴将军也来了关中,同样没有返回江左,其实我们都是同路啊!”
戴逯这一次哈哈大笑。
杀胡、救民,挽回这天之将倾。
我们的确是同路人。
“启禀刺史,前面就到渭城了。”一名斥候策马行来。
渭城,渭上之城也,依托曾经的秦咸阳遗址而建的一座小城,在之前的渭水战事白热化的时候,城中百姓也基本上都逃散了。
如今关中安定,这里也变成安置流民的地方,逐渐有了人烟。
而且过了渭水,渭城是第一站,往来商队以及信使云集于此,让这小城未来可期。
“天色向晚,今日便歇在渭城吧。”杜英指了指天,“看这架势,傍晚时分怕是要下雨啊。”
“春天要到了,一场早春的雨,是在提醒我们,快到春耕的时候了。”戴逯微笑着说道。
“只可惜今年不能主持长安的春耕。”杜英有些遗憾。
深入凉州,耕种的地方就少了,杜英应该去考察牧场,而不是田地。
按理说,作为雍州刺史,杜英在春耕开始的时候,需要带头扶爬犁,虽然有很大的作秀成分在其中,可是这一场一年一度、调动人心的秀,自己没有做成,自然不免遗憾。
“刺史日理万机,事事都要操心,这世上本就没有完人,能够确保每一项事务不出差错就可以了,又焉能强求事事挂怀、事事都过自己的手呢?”戴逯微笑着说道,“既然已经有了分工,那刺史把这些事放心的交给别驾就是。”
我对于师兄的懒惰,一向是不怎么放心的。
杜英心里吐槽一声,但也知道,师兄的慵懒,更多的是因为他根本看不上这些小事,就跟那高卧县衙的庞凤雏一样。
真正需要他去做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掉链子。
一月平梁州,就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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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虽然风一吹,水汽铺面,凉意也随着那些空气中弥漫的小水珠肆无忌惮的闯荡,但是和冬天的风雪交加相比,这凉意已经算不得什么。
杜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渭水,被朦胧雾气所笼罩。
渭水边的细柳,已经有浅淡绿色,点缀在淡白色的雾气中。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这般景象还真的从诗句之中走出来,如画卷一般,在杜英面前缓缓展开。
古人,哦不对,后人诚不我欺。
“公子,用膳了!”归雁捧着托盘,喜滋滋的走进来。
能够跟着公子一起回凉州,这丫头的心情当然很不错。
杜英瞥了她一眼,不免好奇:
“丫头,现在姑臧那边只有寥寥可数的消息传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此之外,王师也只是陈兵凉州边境、步步试探,距离拿下姑臧还远着呢,为何你这般高兴?”
归雁一边小心的摆盘,让那其实也就是三四个盘子,来回挪动,似乎一直在寻找她最想要的图案,一边随口回答:
“因为我在凉州本来就没有什么亲人了,唯一的亲人应该就是主母,而只要公子还是刺史,那么宋家又不敢把主母怎么样。解决凉州的战事,对于公子来说,又岂不是手到擒来,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至于为什么高兴,因为这一次能够跟着公子出来,就是高兴呀!”
说到这里,归雁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