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池岭下,王师中军大帐。
杜英坐在主帅的位置上。
座下只有桓冲一人。
刚刚军中已经结束了议事,其实需要讨论并且等着杜英来拍板的内容并不多。
王师将领们按部就班汇报了自己的兵力多寡和现阶段在洪池岭战事中所承担的任务。
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而且杜英也没有打算听他们细说,既然已经来到军中,那么在未来的几日,杜英会走入每一个军营,亲自了解情况。
眼见为实。
除此之外,众将还商讨了下一步安排,宋家既然已经打算和谈,那么杜英自然也表示王师目前不着急进攻洪池岭,避免徒增伤亡。
等到姑臧城中谈判有结果了再做打算。
所以将领们发现,现在自己所剩下的任务,似乎也真的只有训练士卒以及让将士们排队去听戏了。
当然,杜英还给他们下达了一个额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训练和发展骑兵。
洪池岭周边,本来就是天然马场,出产祁连良马,因此杜英也给各支部队制定了指标,让他们按照军中人数比例选拔骑手,三个月后进行考核。
这个任务也自然而然的交给了陆唐去监督。
论骑兵作战,军中就数他经验最丰富。
当然也是杜英看这家伙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攻上洪池岭、杀入姑臧城,为父报仇,所以得给他找点儿麻烦的工作去做,消耗一下过剩的精力。
抬头看了一眼杜英,桓冲沉声说道:
“都督不打算强攻洪池岭了?”
杜英叹息道:
“如果能够和谈,还是谈吧,宁肯关中在此做出一些让步。”
“关中周边的局势已经恶劣到这般地步了?”桓冲顿时皱眉,“上郡那边发现了氐人的余孽,属下也听说了,都督府不是派遣兵马前去了么?”
“不只是上郡,”杜英伸手拿起桌案上的杯子,放在东边,“潼关,雷弱儿。”
接着,他拿起来一份公文,放在东北:“河北的慕容氏,现在也已经差不多恢复元气了,正在向河东和山东蚕食。”
同时,拿起来砚台,放在正北:
“草原上的柔然和鲜卑,争执不下,但不能保证哪一天,两者之中有一方胜出,然后将会直接威胁到朔方,沿着朔方南下,上郡、新平、北地,都在马蹄之下。”
最后,杜英拿起来镇纸,放在了最下方,看了一眼桓冲,没有说话。
意思已经很明了,江左和荆州,也不是关中真正的同路人。
桓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收住了声音。
“当然,这个敌人,余不想面对。”杜英又伸手将镇纸挪走,“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凉州的敌人,余也不想面对。
天下胡尘漫卷如此,我汉家儿郎,刀兵相向,岂不是让这些胡人们看了笑话、白占便宜?
所以幼子兄不想和荆州刀兵相向,余也不想和凉州杀个你死我活,我想幼子兄是能够理解我的。”
桓冲微微叹息,对着杜英一拱手:
“之前的确是余目光狭隘了。”
接着,桓冲沉声说道:
“但王师陈兵洪池岭下而不动,甚至使将士们放松,这样是否也有所不妥?”
杜英摇头:“张弛有度,将兵之法。幼子兄率军转战数月,将士们虽然多数时候都是在行军,但是还是难免疲惫的。
尤其是凉州已经远离关中,更远离荆州和江左,对于很对追随着幼子兄从荆州一路行来的将士们来说,这里距离家太远了,士气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因此若只是让将士们厮杀用命,却不能让他们放松一下,恐怕长此以往,会出问题的。”
桓冲脸色一沉,正想要说什么,杜英已经伸出手,示意他打住:
“幼子兄心中所想,是抓紧平定所有不臣之地,令王化传达四方,因此幼子兄或许并不感疲惫,甚至时时刻刻都还能拿起兵刃为国而战。
可是将士们不一样,他们并没有幼子兄这么高尚的认知,因此他们所思所想的,或许是赚钱养家,或许是单纯的想要在乱世之中混一口饭吃。
若是王师将士们一个个也都立志北伐、化家仇国恨于刀锋之上,那么北伐早就已经胜利了,何至于今日?
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对手,还不是胡人,还是凉州汉人,饶是幼子兄,刚刚被我一问,心中也开始揣摩,更不能强求将士们同仇敌忾了。”
桓冲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他缓缓说道:
“都督······”
“还是以‘仲渊’称呼之吧。”杜英微笑着说道,“现在你我所论,治兵领兵之道也,在此道上,幼子兄是先行者,杜某只是后进。”
桓冲挤出来一丝笑容:
“若是仲渊兄都是后进,那关中怕是无人敢说自己知兵了。”
不过杜英坚持让他以表字称呼之,自然是表示亲近之意,桓冲自然不会拒绝。
杜英笑了笑,径直说道:
“我知幼子兄所求,因此也的确有些想法,想要和幼子兄商议,更甚至需要幼子兄的鼎力帮助。”
桓冲当即起身,拱了拱手说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都,不,仲渊兄,应当是知我者,因此还请仲渊兄详谈。”
杜英颔首:
“古往今来,练兵,讲究的是让士卒们听从命令,遵从主帅命令而行,以愚兵之策,将士卒训练成一个服从命令,却不知变通的战场杀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