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抱着林兮若满地纠缠乱滚,毫无屏障的挨着她的疯狂拍击,一边飞快的抽出金针,单手揽紧林兮若飞快的施针,公孙煊渁立即为他护法,挥袖将四面倒下的树木移开。
林兮若还在乱滚,难得医圣高徒——已经享有“医仙”美誉的妖殁,在她疯狂移动,四处乱滚的情形下,居然依旧能认穴施针,下手如飞——他亦拼了性命,承受着林兮若失去理智后疯魔般的攻击而飞快施针,随着金针一一扎入,林兮若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而妖殁却不住的咳嗽,他默然坐着,惊疑的道:“……她……?”
公孙煊渁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两人在一地疮痍中默然无语,一个低头轻轻咳嗽,一个仰头静静看月,咳嗽的咳出没完没了的血,看月的看出一脸的萧索和悲凉。
林兮若还在地上躺着,过了一会,她疲乏的道:“你们可以走了。”
一片静默,林兮若闭着眼不理,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问。那个梦还没做完,她便被记忆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生生逼醒了,直觉的选择了不去面对接下来的结局。
不想问公孙煊渁当初为什么不回来——还有什么问的呢?不过是命而已。
这样诡异离奇,却又血淋淋鲜活着的命。她林兮若的命,全赤州大陆女子最欣羡的林兮若的命,两个大国最尊贵的公主,最煊赫最风光的林兮若的命,却是这样的萧索而悲摧。其实,她本应是三国公主,那个含莲出生本应是赤州七国最尊贵的公主,却是这样卑贱瑟缩的活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与无人救赎的绝望之中。
林兮若直立着。没有表情,微微扬起头,妖殁走近她,她退后一步,这一步退得妖殁僵住,冰雕一般的僵在了当地。
公孙煊渁沉默看着她。抬手想要拉过她,她微微一让,公孙煊渁的手,落在空处,他并没有将手立即收回,却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手指,仿佛要抓握住那一份清冷的空气,来抚平内心深处此刻的惊涛骇浪和痛悔无边。
他来迟了。至于为什么来迟,他也很无奈!这恐怕就是天意弄人吧!他回来时。人去屋空,那柜子空空的开着,不仅那屋子,连整个宫室都空了。让他心神发冷的是,满屋子飘荡着浓厚不散的血腥气味,他甚至在已经洗过的地下青砖缝里。发现已经发黑的血迹,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甚至还有细微的肉屑,而那张床上,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只觉得颜色似乎变了,发白变成发黑,散发着浓重的腥气,用手一摸,满手淡红。要多少的鲜血流出。才能把一张床整个染透?他立在那里,立在秋夜如水的月色里,那一霎,从头到脚,冰冰凉。
谁遭遇了天下最惨的酷刑?谁发现了躲在柜子里的女孩?谁死在这张床上。遍身血肉横飞,谁知道那五岁的小小孩子,在这三天里面对了什么?他甚至找不到人去询问——整个素妃宫中的人,大多都死了,连素妃据说都“暴毙”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查证,他还得赶路。
他来时一路狂奔,去时步履蹒跚,她的生死不明,他的失信错过,像是一道铁索,牢牢锁在他心头,从此再无一日卸下过。但是那个小小女孩儿,他却直觉的认为,她没死。
他不相信她会死,那个奇特的、眼眸明亮而苍凉、历经五年最黑暗岁月依旧不改本性光芒闪烁的女子,上天让其降生必然有其使命,不该无声无息被命运解决,换得早夭的下场。
他要找到她,然后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报仇,他要将那些人留给她去亲手报仇,如果这辈子找不到风无名,他会赶在她们死之前,帮她解决。后来,他懒于政治,有点时间便微服出游,希望有机会碰见记忆里眼神沧桑的孩子。
然而,却始终没有那份机缘!缘分,这个东西,不是强求便能轻易获得,如同他初次遇见她,那是莫大的机缘啊,然而,却只能是有缘无分。
在无数次失望的找寻未果之后,然后,那一年,玄渊的那个玉簌公主,却再次震撼了他,不是因为她的“赤州第一美人儿”的名号和美貌,而是她的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眼眸。她的眼眸明锐、森凉,带着不属于少女那个年纪应有的淬火般的沧桑。那样的沧桑,如此细微又如此深重,在那年少娇嫩的脸上如此不协调——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五岁的孩子,用五岁的容颜,传递着二十多岁般的悲凉。她从遥远的五岁奔来,和他的记忆渐渐一丝一缕的对上,她有了太多的改变,身体相貌精神,甚至连骨骼都脱胎换骨,然而那眼眸中神采不变,那黑暗岁月里勇于坚持的气质不变,那逆境中时时保持内心强大的坚毅不变,那遇见温存和戏谑后不自然的尴尬和失措,不变。
或许,这是另外一个少女,而不是那个五岁的幼童,然而,他却固执的笃信,这便是她。他的心,在那一刻微痛。于是他破例,接近她。他其实很不愿意靠近女人。他接近她,重叠她,爱上她。
他是公孙煊渁,世人说他天纵智慧,一生里步步为营,翻覆风云,世人都说他不会错,他是永远缜密严谨算无遗策的轩辕太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一生,错过了一次。仅此一次,却是永生难赎的罪。看见刘太监画下的第二幅画的那一刻,他浑身突然便凉了,堕入世间最冷的冰窟里。
小小的风无名对他撒谎,他知道,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那样的残忍的欺辱。那幅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