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诡异的是:吃到一半的时候,毛豆同学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跟服务员秀要了一只空碗,放在四人桌的空缺一面,递了双筷子,对着空气说:“妈妈,你也趁热快吃。”
那一刻鱼唯小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她仔仔细细看了眼那张空座椅,确实空空荡荡沒有人的,那毛豆是真的在跟空气对话吗?
“毛豆你干嘛呢?”鱼唯小问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在跟妈妈说话。”他煞有介事。
“你妈妈……她在这儿吗?”鱼唯婿然发现这间餐厅人很少,少得一整间大厅除了他们仨就只有服务员,窗外唯有一条安静的路,四周都是幽深的丛林,随着夜色渐渐笼盖天地,静谧得有些过分,如果说毛豆他妈的鬼魂今天要來跟他们团聚,选择这样的餐厅还真是再合适不过。
“妈妈一直在这儿。”毛豆说。
渗人的感觉如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激得鱼唯小打了个寒颤,隔着桌子拿筷子去捅傅泽的手:“傅总……傅总你倒是说句话呀,毛豆这孩子傻了吧?”
“你才傻了呢。”傅泽缓缓抬起头來,看着鱼唯小,“毛豆他说得沒有错,他妈妈的确一直在这儿。”
“啊……”多么抑扬顿挫的一长溜颤音呐,鱼唯小心想。
“服务员,我想……我想回家。”鱼唯小觉得这父子两疯了,今天一定是沾了什么坏东西了,不能再跟他们处一块儿了,一会子天更黑恐怕都回不了家了。
“对不起秀,我们这儿不提供回家的服务。”服务员如是说。
“啊?”鱼唯小哆哆嗦嗦掏手机,拨通了熊丁丁的号码,一边问服务员,“那你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好叫我朋友过來接。”
“好的,秀,这里是佳山墓园。”
“墓……墓园?”鱼唯小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傅泽和毛豆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才是那个诡异的存在。
“我们……为什么要來墓园吃饭?”鱼唯小问,除了害怕,亦有些怒意,恼恨自己一路坐车过來怎么会沒发现绿化这么完美一山包包是块坟地,更恼恨傅泽居然带自己來这么晦气的地方吃饭,鱼唯小现在都怀疑这餐厅是不是人开的。
“毛豆妈妈去世后,我们每年的今天都会來这里陪她吃一顿饭。”傅泽说。
依旧是那副淡淡然的表情,惹恼了鱼唯小:“那你们來就來呗,今年干嘛带我來呀?”
“你不是要成为毛豆的后妈了嘛,总要让她妈妈见见你。”
“得了,她想见我,我还不敢见她呢!”鱼唯小站起來,想走,走了几步望了望窗外更深露重,怯步了,回头捡起手机,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召唤熊丁洱來。
回想前一句话也许说得太重了,万一得罪了毛豆他妈地下有知不高兴,真跑出來找自己可咋办?踌躇了半天,扭扭捏捏问傅泽:“那……那要不这样,你带我……到豆儿妈妈坟前烧柱香,我给她说几句话,这样就算见过了,你看行不?”
“行。”傅泽嘴角泛起浅浅笑意,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听话懂事。
毛豆抬眸眨巴眨巴大眼睛瞅着傅泽:三年來每年都來这里看妈妈,但每回爸爸必然闷头吃饭暗自伤心难过,笑容,是第一回在这间餐厅、这样的夜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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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山墓园并不是什么高档墓园,生活奢侈的傅泽肯让心爱的女人葬在这里,是因为毛豆妈妈喜欢这里幽静的环境,据说在这里还曾不是墓园的时候,有一片宁静的湖,毛豆妈妈小时候经常來湖边钓鱼,很喜欢这里。
一路往墓园深处走去,傅泽有意无意地与鱼唯片土地的过去,虽然鱼唯小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它曾经的美好,可此时此刻夜黑风高、乌鹊悲啼,走在坟地里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前辈们的尸骨上,脚步如履薄冰唯恐惊扰了诸位休息,鱼唯小实在沒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害怕,那被风吹拂而晃动的灯火在树影斑驳里投射扭曲的影子,更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鱼唯喧在最后头,终于走到腿软,蹲在地上沒法动了。
“怎么了?”傅泽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回头看见她抱着自己直哆嗦,返身走回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冷?”
鱼唯小点着头,冷是的确冷,可除了冷还有恐惧,鱼唯小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沒办法走下去的感觉。
“还有几步就到了,你看毛豆多勇敢,早已先过去给你开路了。”傅泽当然知道她害怕,尽量说些轻松的话。
“我跟你沒有感情基础,在一起纯粹是郴易,认真不认真都这么回事,我觉得沒必要见毛豆妈这么严重吧?”鱼唯小低着头,惴惴道,“这样一來,如果将來各自离散,我就不好向已逝的人交代了。”
“那就不要离散。”傅泽说。
说得容易,鱼唯小抬头看他,所幸夜色深沉,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将來等你摆脱了方家,让那些姑娘们个个都死了心,我也得到了丰厚的补偿,你还会要我吗?”
“当然要,要是不要,那些姑娘岂不是又得黏上來?”傅泽说。
他的话,无论肯定否定坚定确定,都听不出什么斩钉截铁的决心,一惯的轻描淡写,叫鱼唯小也不敢去信。
不知不觉却已经被他扶着走了好一段路,到了毛豆妈妈的墓碑前。
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