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凉州卒这边便已开始行动。
因李承乾已经让程怀亮通知过所有基层将领。
不论如何也不许发出任何声响,故而一切进行的都是那样的寂静。
凉州卒的甲士们,就宛如是夜里的鬼魅一般,在峡谷内游荡。
他们将那些早已阵亡的将士尸体,用各种办法固定起来,并且为他们做出或坐或站的动作。
随后便在千夫长与百夫长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爬上绳梯,一路攀爬到山顶集结。
而此刻,李承乾则站在那位被射瞎一只眼的千夫长近前。
他犹豫许久,才将自己要抛弃这些受伤将士的事儿说出口。
他本以为,那千夫长会对他破口大骂。
骂他的冷血,骂他的无情。
可谁知,那千夫长却只是咧嘴对李承乾笑了笑。
“殿下,您不必惆怅,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能掩护更多的兄弟撤退,乃是我们的荣耀,同样也是我们最后能为兄弟,为大唐做的事儿了。”
“不过殿下,在死前,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他缓缓抬手从自己的甲胄上扯下了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小布人。
“属下希望,殿下能让人将这布人送回我的家乡,送到我娘子的手里。”
“因为我早与她说好,有一日她看见这布人,就到了她该改嫁的时候了……”
“我知道她是个憨直性子,若是不看见这布人,她是绝对不会走的。”
“她跟我吃了太多的苦了,我不想临了,还要让她为我守寡。”
此言一出,李承乾都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该死的年月啊。
这该死的战争啊……
这该死的自己呀。
若不是他胡乱指挥,这些兄弟就不会死吧……
>这些伤兵就不会被抛弃吧……
若是他不心软,若是他不优柔寡断,或许死的就是那些该死的胡人,而并非是他的兄弟们呀……
“你放心,这句话我一定带到,东西我也一定送到……”
李承乾紧紧地抓着那布人,强忍要哭的冲动,转身而走。
而那千夫长直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面朝李承乾的背影叩首,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喊道:“属下,恭送殿下……”
这一夜,李承乾率领三千凉州卒脱困而出。
这一夜,五百伤卒自愿牺牲自己,留守原地,为兄弟拖延时间。
待李承乾站在山顶,望着山下时,看见的尽是那些伤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或是强忍伤痛去跟那些被化妆成活人的死士聊天。
或是或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此情景,李承乾也终于明白了那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是何等含义了。
生个女儿还能嫁到街坊四邻,想见了还能去看一眼。
可生了儿子,在这乱世中,没准就会死在那处无人知的山谷里。
到头来,只能化作那遍地无人收敛的白骨……
那瞬间,李承乾的眼神不断变换。
一会冷的宛如三九寒冰,一会又委屈的好似个马上就要哭的孩子……
或许,在这样的时代,心软的人真的没办法存活吧……
李承乾仰面笑了,眼含热泪的笑了。
“平凡日子,就留到下辈子吧。”
“这辈子,小爷只想做个遗臭万年的家伙!”
说完这话,他抬手抹去眼角泪痕
,神色冷冽的跟上了诸多士卒的脚步,一同下山。
……
说真的,这些伤兵的演技的确没话说。
至少在接下来的两三日内,南室韦这边都没发觉到异常。
直至这一日,那南室韦主将来巡营,才发现了峡谷内的不对劲。
旁的不说,只说那些个士卒,除少数的一些人还在活动外,其余的那些都或坐或站一动不动。
看着这诡异的气氛,南室韦主将扭头问那把守防御工事的千夫长:“这几日,唐贼可有奇怪举动?”
“并没有。”
千夫长说完这话后,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直开口道:“就是在前几日的夜里,有些个唐贼跑到工事下面收拢了他们那边阵亡者的遗骸。”
收敛阵亡者的遗骸?
都落入如此境地了,他们还收敛遗骸作甚?
也就在此时,那将领忽而觉得有一道闪电在自己的心头闪过。
下一刻,他直朝着峡谷内望去,直直的望着那些一动不动的凉州卒。
将将士遗骸以及眼前的景象联想到一起,他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南室韦主将直接跑下工事,叫喊道:“来人,让将士们集合,马上向峡谷内发动进攻!”
听闻这话,他身边的几名副将非常不解。
其中一人直开口道:“将军,您不是说要围而不攻,将这支唐贼部队活活困死在里面么?”
“困死个屁!”
那南室韦主将的脸色阴沉如水:“现在那峡谷之内,怕是都没有活人了!”
闻言,副将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试探着开口询问:“您的意思是,这些唐贼都死了?”
此言一出,直接把那南室韦主将给
气笑了。
他直一脚踹过去,将那副将踹翻在地。
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喝骂道:“你是猪脑子吗?”
说完这话,他也没迟疑,直接就去集合军兵去了。
而当他集合好了军卒冲入峡谷时,峡谷内哪里还有凉州卒的影子?
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