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看我,仿佛我的小心思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我的脸燥红了。
“——不是什么很困难的约定啦,小vipe,我最亲爱的——”她亲昵地抱着我,我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感到安心,我偎在她的怀里,“呐,我们做一个约定——我对vipe你的要求就是——”她的喘息加快了,我下意识感到恐惧,抓紧了她的衣衫,她察觉到了,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说出来:
“你会活下去——你会活得很长久,直至老去,和你的爱人在一起,我的儿子。记住我的话,你会幸福,相信你自己,相信我。”
她用的是“会”,而不是“要”,我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即迷惑:做约定——不应该是要求对方么?为什么是“会”呢?——这样一听,我的存活,就是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真理。
这更像一个预言,一种执念,一具枷锁。
她紧紧抓住我的肩,盯紧我的眼睛,严厉地问:“你答应么——答应这个约定么?一旦确定,你的生命就属于我——我让你活到老死,你就不能半途而废;我让你幸福,你就不能拒绝去爱;我让你和命运抗争,你就不能主动屈服——你答应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虽然严厉,却有着深切的渴望——她希望我答应。
我轻轻点头:“我答应。”
那一霎那,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活了很多。
我盯着脚尖,轻轻说:“妈妈——我还没有向你做出要求呢。”
她怔愣了一下,笑意盎然地对我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妈妈……”我局促地轻喊了一句——我隐约意识到我的要求会让她为难——但是又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我咬咬嘴唇,下定决心“妈妈——你、你——不要死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这句话,眼里的泪水喷薄而出——我自己都傻眼了——我怎么会突然哭起来呢?这太不科学了。
我诧异地摸摸自己留出来的泪水,将手指伸进嘴里允了允——有点咸。刹那间胸膛里涌出来的酸涩填满了小小的胸腔。
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将林子里的小鸟也给惊走了。
我被立马勒进她的胸腔里,我感觉难受极了,却不愿意动弹丝毫。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小vipe……我的心肝啊……”她痛苦地呻、吟出来,似乎连灵魂都要献祭给了上帝,换取这一刻痛到极致的嘶嚎。
“vipe!vipe……”她捧起我的脸,急切地唤着,看了我几秒,突然笑了起来,美得连清晨的阳光都比不上——她是最美的,一直都是,“我答应你——妈妈答应你。”
她说完,就又把我搂进怀里。她的身子在颤抖。
我们就这样一个跪着,一个站着,看着新一天的来临。
我看着金红的太阳升起。早就听她说过,我们的国家是日不落帝国。
的确很漂亮,日出很美。
远处的城堡尖顶在阳光下闪着灿烂夺目的光彩。
他们大概在办着庆贺的晚宴。
当太阳落山,一切又归于沉寂。我又感到身上冷飕飕的,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即使妈妈用尽全力包裹着我了,还是不能让我避免寒风的侵袭。
真冷啊,我抱紧了妈妈。
然而她已经死去,我摸着她的肌肉,僵硬,冰冷。
她就这样死了,死在了我的怀里,死在了路上——以抱着我的姿势,永远地守护着我。
我觉得莫名的安心,抱着她睡了过去。
每次回忆起那年那夜的林子,到处黑黢黢的,却是让我一生感到安宁的地方。
我将她葬在了林子里,在上面插了一颗枝条,前几年回去看的时候,已经长成大树了。原来那天随手拿的是梨树的嫩条,3、4月份的时候开满了一树的洁白花朵,远远看去,郁郁芬芳,好像天边的一朵云。
真是美极了。
每次看着这如云似雾般的一树梨花,我总会觉得她还陪着我,在我的身边,用温柔地能滴出水的目光看着我。
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她知道我不能拒绝她的要求,从来都是——即使她早已死去,即使她未曾完成她的约定,即使我是那么的想见她。
但是我不能。
魔咒紧紧伴随了我的一生,这具枷锁,让我永远不能恢复自由身——我的生命属于她,在她不来接我的时候,我就不能死去,即使心痛似狂。
她在我的耳边的低喃,包含了祝福和喜悦——仿佛看见了那一天,我和“我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养养猫,逗逗狗,了此余生。
【你会幸福!】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不忍心让她失望——我也不会让她失望,我是她的儿子,又怎么不会幸福?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我都觉得幸福地像要溺毙。
我擦擦眼角。
不就是找一个“爱人”么?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么?
我恶狠狠地想。
费伦妮不爱我——那就算了吧。这个女人,伤我至深,然我却不想报复。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费伦妮莫里蒂。
我呆呆地靠在椅背上,扯起嘴角。
“妈妈,我会幸福的——当然,毫无疑问。这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