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离开后,她又在书房坐了会。
离开之时,她关上书房门,就听那边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那种声音非常轻脆,像是杯子落在地上打碎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声同样的声音,她有些疑惑,见他的门是开着的,于是悄悄走到门边,伸头往里看了一眼,就见他正趴在他房间正中的那张桌子上,似是醉了。
桌上是一只酒壶,桌下是打碎的杯子碎片。
他在喃喃自语着:“母亲,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母亲”
她听到过郑劲的一些故事,知道这郑杭肃在两岁左右时便没有了母亲,而五年后便多了个继母。
看着冷傲如他的人,竟然有如此虚弱的时刻,她不由有些错愕。
对他的怜悯之心顿起,见他趴在桌上,于是悄悄走进房里,将地上的瓷杯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放于桌子脚下的纸篓里,然后低声道:“郑公子?你喝醉了?”
突然之间,她的手腕被他捉住了,就听他喃喃道:“母亲,是你么母亲?你真的没走?”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又不忍心。毕竟眼下,他迷迷糊糊中以为自己是他的母亲。
就听他又道:“母亲,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在你走后,她来后,宅里就没有人对我好过了,父亲从来没空管我,而其他所有人都冷冷的,看我的时候都是厌恶的眼神,她指使下人们伤害我,诬陷我,让父亲也慢慢讨厌我。母亲,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得这么早……,你可知道你走以后,我一直很孤单很孤单,母亲,你真的回不来了么……”
他捉着她的手腕,道:“这真的是你的手吗,你真的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么?”
听着这些醉酒后的言语,她竟不自觉地眼眶潮湿。
她能理解他这些年的处境。
有父亲却对他不闻不问,如同没有父亲。
有继母,弟弟,却和他疏远,也许还相互憎恶。
而最善于见风使舵的下人,对他必也是千般冷淡。
这些年来,他过着的是一种怎样的悲惨生活?
也难怪他看着与所有人如此疏远,冰冷得似乎不近人情,原是由于他的经历造成的这种性格。
而她希望,她是可以抚慰他灵魂的那个人。
感觉到他似乎说着说着睡着了,她看了看他的面孔,见他眼睛闭着,于是大着胆子看他。
就近看时,他的面孔像是雕塑一般,鼻梁高挺,眉似刀削,而面上尚存的那丝悲痛,突然之间打动了她。
她悄悄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刚刚抽回,就听他道:“不,你不要走……别走……”
说着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好看,细长,骨节分明,比她的略大一些。并且,有一丝寒凉。
她于是再次不忍离去,就任由他抓着。
无言地看着窗外,就见一枚枚落叶自窗口经过,往下落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醒转。
她感觉到了他的手动了一下,于是连忙低头看他,就见他正在抬起头来,他的头抬起来之后,她便看到了他的面孔,一张震惊的面孔。
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在这儿。
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正握着她的手。他面上的神情就更震惊了。
她意识到,他似乎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儿,于是连忙道:“郑公子别误会,你刚才喝醉了,抓住我的手不放,你定是把我的手当成你母亲的手了……”
说这话时,头低得不能再低,脸红得不能再红。
“哦?”
“你不信的话……我……”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让他相信,于是停住了。
就听他道:“我……信。”
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被他抓着,她突然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后飞速地从他的房间跑了出去。
唉,本来自己打算过一会儿他睡熟了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谁成想自己一时粗心大意就任由他一直抓着了。
发生这种情形,实在是够尴尬的。
她红着脸跑出这幢楼,回到后面那幢楼。
跑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外的栏杆上,也不进屋,就站在栏杆处。
她知道自己脸太红,如果就这样进去,又会被春香她们两个胡乱猜测了。
也不知道为何,看着前面那幢楼,心里便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那幢楼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一般。
此前,那是她眼里的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阁楼。
此前,那幢楼在她楼。是书房,父亲的会客室,一些小厮的住房,偶尔来客人时的临时客房,或是其他的杂七杂八的放着杂物的房间等许多房间组合成的一座没有温度的楼。
他的到来,让它有了某种温度。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以前的日子是何等的枯燥,无趣。
此前的日子无非是单调的一而再的重复。
春香本来在屋里绣一只梅花巾子,见她站在栏杆边动也不动,于是放下绣着的梅花巾子,悄悄走到她面前,问:“姑娘,前面有什么好看的么?你一直盯着那儿看。”
“嗯,你不觉得这院子里的树,最近变得越来越好看了么?”她道。
“你在看树啊?”春香说着也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院里满目金黄的树木,地上落了些来不及清扫的落叶,让整个宅子看着挺萧瑟的。“最近确是好看多了。叶子越来越黄了。不过,值得你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