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盔兽带、白袍银甲,一身戎装的李达手握长枪立于明光殿前。《三辅黄图?汉宫》有云,“未央宫渐台,西有桂宫,中有明光殿,皆金玉珠玑为帘箔,处处明月珠,金陛玉阶,昼夜光明。”然而此时的明光殿一眼望去既没有明月珠,也没有金陛玉阶,有的只是丛生的杂草和残垣断壁。可饶是如此,李达依旧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如他手中的长枪一般守在殿前,因为在他身后的明光殿中住着当今的大汉天子刘协。
李达是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与曹昂一同护送议郎吴硕在陕县与天子会合的。当时的天子正被李傕与郭汜的人马追杀。对于丢掉车驾徒步逃命的刘协来说,曹昂与李达的出现无异于神兵天降。加之两人又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一个欣喜之下刘协当场便封曹昂为执金吾,封李达为羽林郎中。曹昂受封之后接了天子的诏书立马便赶去兖州向其父曹操求援。而李达则率领五百曲部与杨奉的白波军以及匈奴左贤王部一同护送天子回洛阳。
由于缺少车驾马匹,且又带着大批的宫人,从陕县到洛阳一行人等足足走了将近半年。期间自然是少不了露宿野外,而朝臣们也只得在野地里与刘协见礼议事。起先白波兵与匈奴人像看猴戏一样打量汉帝上朝,甚至还在一旁嬉戏打闹。李达见此情形,想起蔡吉曾叮嘱他要维护皇室的威严,于是便指挥五百曲部将那些看热闹的大头兵同“朝堂”隔离了开来。这才让刘协免去了每日“上朝”被人围观的尴尬。李达此举获得了天子刘协以及诸多朝臣的一致好评。为此刘协不仅赐了一套铠甲给李达,还将禁军也交由李达指挥。
虽然此时刘协身边的禁军已不足百人,但这一任命无疑是将年轻的李达推上了权谋的舞台。一示好者、拉拢者、奉承者、试探者纷至沓来。不过李达本并没有参加阴谋阳谋的自觉,在他看来在每日只能用酸枣、栗子充饥的时候谈封侯拜相,实在是无聊得很。因此除了天子与吴议郎之外,李达几乎不与人深交。至于那些奉上的金银珠宝,甚至美女也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一长,那些心怀叵测者固然是觉得这个东莱来的“野小子”不识抬举,但也有不少清流对李达骨气赞不绝口。
这一年的七月,历经千辛万苦的刘协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帝都洛阳。然而此时的洛阳经过董卓的焚烧,关东联军的兵马蹂躏,早已然残破不堪,甚至可以说缺乏基本的生存条件。百官们只得在破败的宫室内劈荆斩棘,整理出安身之所。而刘协与皇后等后宫女眷则暂时住进了尚有屋顶遮蔽的明光殿,并由李达率领禁军守卫。
不过李达在抵达洛阳之后,不久便获悉了东莱先后被袁谭、吕布围攻的消息。因此此时的他虽身处洛阳宫廷,心却早已飞去了东莱。而就在李达为东莱的战况忧心之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智深,今日是汝亲自当值?”
李达一见来者是汉帝刘协,赶紧躬身行礼道,“见过陛下。”
“智深不必多礼。朕只是想找人聊聊而已。”刘协和善地摆了摆手,示意李达不要拘谨。
李达一听刘协说要找人聊聊,便知天子又要向他询问小主公的事。自打刘协得知那个派李达等人前来救驾的东莱太守,是个与他同龄的妙龄少女之后,刘协就对蔡吉的事迹产生了浓厚了兴趣。而李达也颇为自豪地将自家小主公在东莱的所作所为讲述给了天子听。当然劫三韩贡船、威胁段融之类的“战绩”,还是要回避一下的。不过就算是如此,刘协依旧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会插上几句评价或是询问。但刘协也不是一次性都听完,他往往是听上一段停个几天甚至十几天再听下一段。而这段日子以来,刘协来找李达听“故事”的间隙越来越长,评价越来越少,询问却越来越多。
所以这会儿的李达驾轻就熟地就开口问道,“陛下想聊?”
“智深上次说到汝家主公欲与三韩通商,后来又如何?”刘协随意地朝石阶上一坐问道。
“回陛下,后来吾家主公命段融段曹掾负责与三韩通商之事。”李达恭敬地答道。
“段融?可是那段奎之子?其不是一直都与汝家主公作对?”刘协皱眉问道。
“吾家主公说……”李达说到这里忽然迟疑地停顿了一下。
“智深有话尽管说。朕恕汝无罪。”刘协循序善诱道。
李达并不是怕被治罪,而是不知这话对天子说合不合适。可是眼瞅着刘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李达最终还是说出了蔡吉的那句名言,“吾家主公说,天下无恒古之敌。”
“天下无恒古之敌”刘协愕然地重复道。显然这句话已然超出了面前这位少年天子固有的思维模式。这天下间会没有恒古之敌?在刘协看来他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猖獗野蛮的李傕、郭汜以及匈奴人;见死不救的袁绍、袁术、刘表等诸侯;还有肆虐山野的诸多流寇毛贼,统统都是他刘协恨不得碎尸万段的敌人。
而这一边李达眼见天子一副惊讶得无所是从的表情,又跟着补充了一句道,“吾家主公还说,以和为贵。”
“以和为贵?天下无恒古之敌?”刘协皱起眉头将前后两句话在心中又回味了一番之后,突然恍然大悟道,“不要怕被别人利用,人家利用你说明你还有用……原来是这样,朕受教了。”
没,刘协来找李达并非单纯的想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