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见荀攸一下子就揣摩中了的心意,当即微笑着颔首道,“传令下去,命钟繇暂领上郡,待孤攻下邺城之后,再与其会师北上。”
这一边曹操正雄心勃勃地准备举兵围攻邺城,那一头蔡吉却在黎阳城内的府衙之中,潜心抄写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汉朝人入学一般都从《急就篇》之类的启蒙读物开始扫盲识字,在积累了一定的词汇之后开始学习诗、赋,再来才是入手学《论语》等经典。蔡吉的水准说高念过些许《论语》,说低仅读完《诗经》,赋都没接触过。可恰恰赋是汉代最流行的文体,蔡吉就算不会写,至少也得将汉赋四大家的作品给背熟了。
像是蔡吉这会儿抄的这篇《长门赋》就是两汉骚体赋中最具情境的一篇。写汉武帝时陈皇后被废,幽居长门宫,苦闷抑郁,忧郁凄伤的情景。司马相如作为男人能将女子幽怨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实属不易。可蔡吉终究是不适应赋的篇幅冗长、辞藻堆砌,所以她抄赋倒是以练笔的意义居多。
从一开始的不习惯用毛笔写繁体,到现在已能写出中规中矩的汉隶,蔡吉前后花费了六年的来练字。当然这并不说她在六年中像书法家一样潜心练字。事实上蔡吉大多数的练字都是硬挤出来的。例如临睡前,例如像现在这样空闲的。所以蔡吉的字虽算不上丑陋不堪,但依这个时代文人的标准来说,还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一阵微风掠过窗外的池塘,带起了满池莲叶沙沙作响。蔡吉搁下远眺,只见池中荷花早已开得烂漫,阵阵荷香乘着清风扑面而来,令人不禁为之心旷神怡。此刻蔡吉所处的这间屋舍充满了小女儿情怀,粉白的墙壁上挂着数副花鸟画儿,秀床上罩着粉色的轻纱。房间一角的檀木架子上搁着一只硕大的瓷盆,几条色彩斑斓的鱼儿正在盆中悠闲地游来游去。但这一切并非蔡吉特意为之,只因房间的主人本是袁谭的女儿。
话说那日袁谭与郭图假扮百姓混出了黎阳城,却将妻女留在了城中。袁谭的妻子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他女儿亦只有十二、三岁。面对冲进府邸的兵卒,两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吓得只知抱头痛哭。直到蔡吉安抚了几句,两人才稍稍平复了情绪。说实话,蔡吉对汉朝男子动不动就丢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刘备是如此,孔融是如此,管统是如此,袁谭亦是如此。据说曹操在行刺董卓不成功后,也曾把丢在洛阳,自个儿拍拍屁股跑路。
蔡吉虽对这种行为极为不齿,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风俗如此,就算她出面斥责,那些男人碰到危险时,依旧会该丢的丢,该逃命的逃命。蔡吉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留被丢下的妇孺家眷。像孔融那样跑去许都当官并安定下来的,就将他的妻儿还。像管统那样常年不归的,就替他照顾妻儿。
至于这一次的袁谭妻女则被蔡吉派专人护送回龙**给袁术的妻子冯照顾。冯现下带着袁耀和尚还年幼的女儿隐居龙口。就蔡吉同他们的接触,以及史书的记载来看,冯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而袁耀则和他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袁术完全不同。袁耀不仅为人谦逊,且博学多才,堪称谦谦君子。因此蔡吉袁谭的妻女在冯那里定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蔡吉对敌手家眷的宽容态度,俨然已经为她博得了“为人宽厚”的美名。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不少对手毫无压力地将妻儿丢给蔡吉处理。就在蔡吉考虑是否要将曹司空的名言“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借来当招牌之时,曹丕端着一碗冰镇莲子汤走了进来。
眼见曹丕低眉顺眼地奉上莲子汤,蔡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又不是在军中,这等小事子桓何须亲自动手。”
“刚才路过遇见侍女送汤,丕便顺手端了。”曹丕低头作答道。
蔡吉看着面前的少年睁眼睛说瞎话,只是笑了笑接过小碗,并未点破。冰镇的莲子汤,清香爽口,甜而不腻,正是消暑佳品。想到小小的黎阳城竟有冰窟还存有冰块,蔡吉就不得不咋舌于袁家的奢侈。要蔡吉也算得上是个有钱的诸侯了,可龙口齐侯府尚没有冰窖储存冰块。更不用说是吃刨冰这种事。
蔡吉一边喝着莲子汤一边撇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曹丕,突然开口道,“孤近日要回一次东莱。子桓随孤后,就留在龙口吧。”
曹丕耳听蔡吉要让他待在龙口,心头不由地一阵兴奋。可他转念一想,蔡吉将拴在身边好几个月,摆明了就是要看住,又怎会轻易让远离她的视线。该不会是在试探吾吧。曹丕在心中如此腹诽着。虽然蔡吉之前已经许诺不会因曹蔡反目而拿他曹丕祭旗。可曹丕依旧不敢在蔡吉面前有任何的懈怠。毕竟对方只是说不拿他祭旗,可没说一定不取他性命。曹丕十分清楚的生死完全掌控在蔡吉的手中。于是在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曹丕当即表态道,“丕愿侍奉齐侯左右。”
还是说谎。蔡吉眼皮都没抬一下,仅从曹丕的口吻中便已听出他的口是心非。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蔡吉已然熟悉了面前少年的言行举止,并能从他一些细小的动作中判断出一些话语的真假。就蔡吉本人看来说谎本没大不了,但她不能让曹丕以为很好骗。所以蔡吉决定给对方一点小小的警告。只见她搁下小碗,取了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淡然地说道,“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何必对孤曲意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