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吉弯下腰拾起药膏,看了看榻上孤零零趴着的少年。不由信步上前伸手就要掀毯子,却被曹丕红着脸一把按住道,“齐侯使不得。”
“孤已与子桓订婚,为夫君上药又有何不可。”蔡吉说罢,掀开毯子就见少年的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不由皱起眉头道,“下手如此之重”
曹丕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嘴上还是逞强说,“无妨。那胡虏伤得比丕还重。”
心知手下侍卫“公报公仇”的蔡吉扯了扯嘴角,却并没有责怪下属的意思。谓死罪可恕,活罪难逃。楼班在清河杀了不少汉家百姓,打三十军棍还算是便宜他的。倒是曹丕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在蔡吉的印象中曹丕一直都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这半年来莫说是打架,曹丕都不曾与人拌过嘴。可他竟然会同比他大三岁的楼班打架。要如果刚才楼班劫持了曹丕,那蔡吉还真得乖乖放任。毕竟倘若曹丕这会儿在齐营之中有所闪失,蔡吉可没法向曹操交代。总之这件事情一定要弄个清楚。抱着这一想法,蔡吉伸手用纱布蘸了清水为曹丕清理着伤口,柔声向其问道,“子桓,今日之事究竟是回事?”
曹丕本想说,因为楼班对齐侯出言不逊。可一想到上一次在黎阳与蔡吉对答的情景,加上的屁股还亮在对方面前,心虚的少年最终老实地答道,“他羞辱丕。”
“羞辱?”蔡吉挑眉追问道,“都说了些?”
曹丕沉默了半晌,把头埋在毯子里,小声嘀咕道,“三姓家奴。”
“啥?”蔡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之前也猜测多半是楼班用言语刺激了曹丕。却不想那胡虏竟如此阴损。不过这种话真是楼班那等异族想得出的?想来定是袁熙的手下时常拿和曹丕的婚事开涮,楼班听多了也跟着有样学样。想到这里,蔡吉在心中不由对眼前的少年产生了一丝怜悯。于是她将手中的纱布往盆子里一搁,用尽量轻松的口吻向曹丕开导道,“人嘴两张皮,虽他们说去。若因几句闲言碎语就同人打架,那孤岂不是要忙死。”
蔡吉这话一半是在劝曹丕,一半到也是她如今处境的真实写照。如果说外界对曹丕有一条闲言碎语的话,那对应蔡吉这边就有十条。正所谓人嘴两张皮,同一件事按不同的标准能得出完全迥异的两种评价。特别是在蔡吉女性身份的影响下,这些评价更是显得尤为地极端。像是深受臣下爱戴,也可是以狐媚之术驱使臣下。与臣下情同手足,也可以是同臣下yin乱苟合。得百姓敬仰,也可以是以巫蛊之术惑众。倘若蔡吉将这些闲言碎语句句都放在心上,那她还不得被人用舌头压死。既然选择了争霸这一条路,就要有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度量。
可趴在榻上的曹丕却觉得蔡吉这话太过轻飘。毕竟被骂三姓家奴的又不是她蔡吉。更何况也没人敢当面骂齐侯。正如此刻的曹丕就不敢将心中所想当着蔡吉的面说出来。当然蔡吉的女性身份也是她至今没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一大原因。须知有些狂生虽天不怕地不怕,大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可身为男子的矜持还是让他们不屑于同女子起口舌之争。而那些在背地里嚼人舌根的鼠辈,畏于屠刀之利就更不敢在蔡吉面前有所放肆。
然而曹丕的这点思并没有逃过蔡吉的眼睛,但见她一面挑了一点药膏在伤口出轻轻抹开,一面又像是引开曹丕注意力似地问道,“子桓可读过陈琳的《为袁绍檄豫州文》?”
“父上曾让丕当众念出此文。”曹丕嘶着牙答道。
“哦。那司空听后作何反响?”蔡吉继续问道。
“父上大笑说,‘此愈我病’。”曹丕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蔡吉的意思。是的,真正的强者不会在意世俗流传的闲言碎语,更不会将敌手的人身攻击放在心上。他们着眼的是留名青史,而非一时毁誉。想到父亲对《为袁绍檄豫州文》的态度,以及之前蔡吉的话语,曹丕不禁羞愧难当地说道,“是丕鲁莽也,中了楼班的激将之计,险些酿成大祸。”
“子桓能想通就好。”蔡吉边摸药膏,边对着少年打趣道,“不过也亏了这一架,侍卫们才有机会好好揍那胡虏一顿。”
曹丕听蔡吉这么一说,联想起楼班被打得半死的模样以及那三根被打折了的军棍,忍不住得意地一阵轻笑。就连屁股上的伤痛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凉凉的酥麻感。就在曹丕沉浸在这短暂的愉悦之中时,忽觉一只素手托起了的下巴。
“脸伤得也不轻啊。”蔡吉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乌青的脸颊,“孤待会儿让人煮个鸡蛋给汝敷敷。”
“谢谢。”少年细若蚊声地致谢道。自打上次出兵就救援官渡之后,这是曹丕第二次由衷地向蔡吉说谢谢。
蔡吉倒是不以为意用布擦了擦满是药膏的手,转而向少年安抚道,“这几日汝就在帐中安心养伤。孤会派人替汝按时换药,照顾汝起居。”
蔡吉说罢,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裙摆自草席下带出了一张纸片掉落在地。这本是蔡吉的无心之举。可卧榻上的曹丕却神色骤然一变,惊慌失措之下伸手就要去抓这张纸片。蔡吉见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