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于此在场的群臣都听得出蔡吉这是要考验曹丕。因为倘若蔡吉真有意抬升自家夫君的地位,大可将曹丕派往兵部给郭嘉当副手,一旦府兵练成便是大功一件,即稳妥又安全。亦或是说蔡吉有心让曹丕从戎镀金,那以他的身份也应该是先在近卫挂个漂亮的武衔,待起大战事时再跟随宿将一同征讨积累军功。哪儿会有让一国之君的夫君直接下放军府做兵头的道理。唯一的解释便是蔡吉要考验她的小丈夫,甚至说这一次的考验关乎忠诚。
既然摸清楚了君上的态度,众臣也就有了各自的计较。且不论蔡吉接下来打算如何考验曹丕,派遣讲武堂的学子去折冲府练兵终究是个不错的主意。此刻就见被委以重任的郭嘉与崔琰双双不动声色地拱手称,“诺。”
另一头曹丕得了蔡吉的首肯,心情亦是即激动又忐忑。激动的是自己进言终于得到了蔡吉的认可,忐忑的是蔡吉的安排明显是要考验他。不过曹丕本就一心想要向蔡吉证明自己,没怎么细想便跟在后头郑重其事地朝蔡吉俯身叩首,“丕定不辜负君上重托!”
蔡吉低头审视了曹丕半晌,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莫要令孤失望。”
说到底考验曹丕仅仅是穿插在蔡吉整军、务农、富国、强兵主旋律中的一段小插曲。新生的齐国才是蔡吉唯一视若珍宝的存在。因为这个由她一手缔造的国度不仅是数百万百姓的家园,亦承载着她与麾下追随者的共同理想。
然则这世上终究没有让所有人都幸福的道路。从均田制到府兵制,蔡吉每走一步都兵锋直指地方上的世家宗党,旨在恢复因战乱而被破坏的亭里制。地方上的世家宗党当然也不会甘于就此坐以待毙。他们的中一些家族仗着兵强马壮便以武犯禁,甚至暗中勾结曹军起兵造反。这些家族大多已在之前的白狼之变中露出马脚并被齐军逐一剿灭。所以眼下更多的北地世家是一面持有坞壁武装,一边放低姿态与齐军合作。当然一旦蔡吉的政策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时,这些个世家大族立马又会联起手来阳奉阴违。而渤海的高家无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话说昔年蔡吉北巡冀州时,高家就曾主动向蔡吉示好,不仅向齐军进献了五万斛粮草,还积极配合田丰在渤海丈量土地、整顿户籍。不过这一切都仅是表象而已。本着实用主义的原则,高家对于蔡吉所颁布的政令,那是有利的就执行,没利的不执行。像是蔡吉曾就均田制许诺过“奴每人授丁口田八十亩,婢每人授丁口田二十亩,奴婢所得丁口田皆归户主”,高家便大肆搜刮流民申报丁口田,可轮到丈量土地时他们又百般瞒报或是暗中做手脚以良田充荒田。
高家的这些个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田丰的火眼金睛。但是考虑到高家在渤海的名声还算不错,且在白狼之变时高家又出兵协助齐军镇压叛乱,田丰便没有拿高家开刀。不过相对应的他在离开冀州前也没有举荐高氏子弟为官。所以眼下高家虽已成渤海望族,却未能在渤海官府内谋得一官半职,也就曾经面见过蔡吉的高纳一人顶着个不入流的“督户”头衔在自家坞壁中统领乡团。对此田丰的解释也颇为冠冕堂皇,一来高家子弟至今未能通过科考,二来本着异地为官的原则高家子弟也不适合在渤海为官。
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针对田丰提出的两条理由,高家很快便想到了应对之策,那就是招纳有识之士为门客并出资举荐其为官。不过丰满的理想往往伴随着骨感的现实,且不说这个时代的名士往往出身名门。那怕真有寒门出身的学子一时囊中羞涩,这会儿也早就前往龙口讲武堂接受齐主资助了,哪儿会跑来渤海投靠高家这样的豪强。所以高家很长时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直最近才得知有个名唤一川子的道人在易县的西淀结庐隐居。
这一日身为高家督户的高纳领着一干亲随一路北上来到了位于易城以南的西淀。此地在后世又被称为白洋淀,乃是海河平原上最大的湖泊。眼下时值八月,西淀的芦苇荡足有一人多高,层层叠叠地将偌大个湖面分割得宛如迷宫一般,高纳纵马沿着湖边绕了一圈楞是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正当一干人等束手无策之时,忽听湖面上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高纳虽不知此曲乃是出自《楚辞*渔父》,但那悠扬的曲调以及脱俗的歌词都让他觉得唱歌之人绝非寻常渔夫。于是高纳二话不说便拍马循声而去。作为练武之人,高纳的眼力极好,不多时便在芦苇丛中找到了一叶扁舟。舟首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衣渔夫,正背对着高纳持杆垂钓,另有一名童子在船尾操橹。
“船上之人,可是一川子?”高纳一扯缰绳冲着那叶扁舟高声喊道。
湖面上的歌声顿时戛然而止,下一刻就见渔夫搁下手中鱼竿,起身朝着高纳拱手道,“老夫正是一川子,郎君如何称呼?”
高纳见状赶紧翻身下马,朝一川子恭恭敬敬地抱拳还礼道,“在下南皮高纳,特来求见道长。”
哪知一川子听罢高纳名号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朗声回绝道,“老夫乃闲云野鹤之人,无心出仕,郎君请回罢。”
高纳没料到对方不等自己说明来意就直接拒绝出仕,忍不住张口唤道,“道长且慢!”
可一川子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