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得他。”蔡吉头都不回,继续笔算:“林飞好算计。你去传信给他,洗冤钱和润笔的帐一码归一码,叫他自己估价。”
蔡吉接过手稿,这可是将来要收进《蔡子》、《安贞新书》的东西。
自己得再检查一遍,万一有小人学儒家往里面灌水添私货,自己就亏大了。
果然,剧本抬头就是一行漂亮的隶书:非吾所为,三卷张角手书绢帛,不值一笑。
知道不是你,你动手的话会去偷白绢吗?用越葛还差不多。
等等,这是?
蔡吉惊呼声传来,铃兰停下脚步,小跑回来。
手稿在蔡吉柔荑里滑过,落地四散,宛如天使下凡,折翼坠地。
握拳——一切难题,都解开了。
夜露初生,月魄光华。夏风送凉,蔡吉一袭白衣,傲然立在悬崖上。
齐易、乔家姐妹、蒋翁、云河、桔梗默不作声,林飞一笑:“安贞,把我们请来这里,想来你必定查出真凶了?”
蔡吉左手中的“徐夫人”轻击右掌,含笑道:“不错,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是谁?”齐易变色,抢先大声发问。
蔡吉悠然道:“其实,凶手和我编的傩戏有交集,以讹传讹,成了白娘子杀人,并不吻合;如果我编的是德库拉伯爵,倒是珠联璧合。”
林飞脑子里飞快过滤了一遍:德姓的伯爵,没听说过,难道是姬周分封的小国?
蔡吉继续道:“尸体右脚下的蛇牙形伤口,目的不是放血,而是用真空竹管抽血。减轻重量,和蒋翁饲养的毒蛇并无干系。不过因为云河擅长爬树的关系,殃及池鱼了。”
蒋翁吐出口长气,阿河兀自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齐易铁青着脸:“难道二弟是被……”
蔡吉黯然点头,剑指乔氏姐妹:“杀死齐壬的人,就是你们!”
乔大妇面无血色,展眉看了蔡吉一眼,陷入沉默,乔小妹却抬起螓首,用冷漠的音调质问:“蔡府君说未亡人谋杀亲夫,有何凭据?”
蔡吉把食中二指凑到唇边,打个呼哨。树后的绯云“希律律”一声跑到蔡吉身边,系在马鞍上的绳索带着一块大黑布猛然掀起。两盏底座边长近六尺(两米)的大型孔明灯高高升起。
每盏孔明灯底座,都系着一条绢带和一条麻绳。
绢带绑着重物,麻绳的另一端,分别握在树后铃兰和娥眉手里。
远远看去,孔明灯闪烁不定,这就是白娘子青光荧荧的双眼。
乔家姐妹顿时跌坐在冰冷的土地上。
随着重物缓缓升空,蔡吉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叙述,仿佛讲话的人不是她:“林君的回复,提到《太平经》绢幡一共有三卷。因此我忽然想到经幡大大小小十来个结。”
“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树叶放入树林——你们把尸体吊起来,牵引绳索控制灯笼,再交叉走位,把经幡打成死结绑在树上。但是白绢太长的话未免会让人看破手法,可又不能烧掉或剪掉多余的部分。于是,你们想到了太平观的经幡。把三卷白绢连接起来要打结,这就隐藏了结子的意义——而且,保持经幡完整还可以制造灵异气氛。”
蔡吉还有话没说出来,手稿里热力学和流体力学应用的是什么:热气球——孔明灯!
说话间,铃兰和娥眉手腕一抖,绑在灯底座的活扣松开,经幡软软垂下来。
乔大妇冷冷打断蔡吉的话,“齐家的人,都该死!”
蔡吉愕然。
林飞“唰”一声打开折扇,故作深沉:“倘我所料不错,你们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齐壬的——至于盗幡陷害齐易,恐怕是他信奉太平教。”
乔小妹嘶哑着喉咙道:“黄巾贼杀了父母,侮辱了我们,除了嫁给‘救美英雄’,还有什么活路?”
“然而……”蔡吉沉吟。
乔大妇捋起衣袖,露出深浅不一的鞭痕,新愈的伤口还在结痂:“他对胡人如此,对我们也如此。”
沉默,现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现实,前世今生的记忆一起涌来,令蔡吉恶心欲呕。
“够了!”蔡吉忍不住大吼,发泄心中的愤懑:“人是蛇妖白娘子杀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就够了!”
齐易和蒋翁对视一眼,拉起云河默默离去。
“对,人是我杀的。”桔梗明亮的眼眸里,激动不已的蔡吉熠熠生辉。
三无的脸色,第一次有了生动的表情。
乔家姐妹双双跪下,给蔡吉磕了个头,携手离开。
蔡吉闪开躲在一边,她受不起。
林飞收起折扇,深深呼吸山顶凉爽的夜风:“依《长门赋》故例,《白娘子》新剧价值百金。这是你的润笔。愿我们下次再见之前,文殊师利。”
蔡吉接过羊皮卷,随手塞进绯云的挂袋,这次解开杀人事件,并未让她有解开谜底的成就感。
相反,她感觉力不从心,对这乱世无数恩怨情仇里的沧海一粟,她只有无尽的失望和疲倦。
“不,我永不会害怕,也绝不会低头。”
戏散人空,舞台终要由她谢幕。
蔡吉迎风独立,空旷的山谷激荡着命运的回声。
举头望月,明月无声。亘古以来,世间的各种美好和丑恶都一样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