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即日起,账册以红记出、以墨记入……”
厅堂上蔡吉摊开竹简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大声念出了自己关于更改官厅记账之法的具体实施细则。其实蔡吉的这一次改制的内容并不算多,大体上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其一,规定所有账册一律以朱笔记录支出,以墨笔记录收入,从而方便查对;其二,规定日常记录,入出账目以时序为准,交替进行记录,每日分别小结入、出之数,进行结算,并单独列示结算数额;其三,规定太守府账目一月一结,县府账目上交郡府一季一结,郡府总账半年一结。按旧管(上期结余)、新收(本期收入)、开除(本期支出)和实在(本期结存)四个栏目,以“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这一平衡公式加以总结;其四,规定郡府年终财政总结一律以粮食结算。
蔡吉这四条项目由浅入深。以“朱出墨入记账法”一项最为简单易行。毕竟,最迟到南北朝时期,“朱出墨入记账法”便已出现,故此法只是习惯问题而已。而二、三两条则旨在改进会计计算方法,应该阻力也不大。唯有第四条在财政中推行粮食结算,相对动静比较大,蔡吉所说的改制,以及段融所提到的耗费人力整理账册,指的都是这一条。
须知,秦汉时期的财政经济活动中,国家所规定的各项收入及费用支出一般来说是比较固定的、单纯的。财物出入一般不具有交换性质,而是比较单纯的行政收支性质。国库财物的入出从国家财政收支总体上讲,两者之间有着相互制约的关系,但是从个体上讲,即从每一笔经济事项来讲,入与出之间一般缺少相互制约的关系。进入国库的财物通常表现为暂时与付出无关的单纯收入,而从国库发出的每项开支也无需知晓它的具体来源,只是一种单纯的付出而已。故东汉官厅账目记录乃是禾归禾,栗归栗,布归布,钱归钱等等,直白而又繁复。乍一看上去很难判断官府真正的财政状况。
然而在蔡吉的推波助澜下,目前的东莱郡的财政活动已不仅限于单纯的税赋以及财政支出,而是涉及到了海外贸易。这样一来东莱郡府便变向地成了一个带有官商性质的组织。如此一来就需要涉及到考核衙门的财政状况。照理说碰上这样的情况,蔡吉理应将郡府内的资产折算成铜钱或是白银黄巾之类的货币来结算统计才对。可眼下偏偏是铜钱信用崩溃的东汉末年,且非常缺乏金银等贵重金属。既然铜钱、金银都无法建立起货币信用。那要用什么来稳定东汉早已糜烂的财政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粮食!在这个饿殍遍野的时代,只有粮食才是真真切切的硬通货。正是基于这个道理,蔡吉才会想到用粮食来折算郡府资产。而她的这种做法其实已经是在变向地实施粮本位。
所谓粮本位就是以粮食作为本位币,并以此来进行结算统计的一种货币制度。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帝国中国其实是粮本位的发明者,而粮本位亦是最富中国特色,时间最为久远的一种货币制度。正如此刻东汉官员的俸禄,就是以粮食作为收入标准的。例如,蔡吉身为郡太守,俸禄应为二千石,折合月谷120斛。不过蔡吉做太守到现在,没从郡府支过一枚钱一粒谷,真是比海瑞还海瑞。当然东汉包括后来的诸多朝代粮本位也仅限于此而已。铜钱本位才是中国封建王朝主流货币制度。由此可见中国的官僚们其实历来都是最关心自个儿荷包的,因为不管是铜钱本位还是金银本位都会出现通货膨胀,唯有粮本位虽最为原始却也最为稳定。而真正将粮本位作为政府财政结算方式,那是1949年之后的事了。当时因连年的大规模战争和放飞的物价,整个中国的经济濒临本亏,正是粮本位制度的实施让政府完成了由乱到治的过度。
虽然后世的经验告诉蔡吉,粮本位是最适合乱世的一种货币制度。但她并不知晓在场的这些东汉官吏们会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因此这会儿的蔡吉在念方案的同时,也在偷偷观察着底下众官吏们的反应。起先在场众人还能保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并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府君的决断。而当蔡吉说到要以“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这一公式总结账目时,一些小吏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交头接耳着在底下窃窃私语。待到蔡吉提到规定郡府年终财政总结一律以粮食结算。一瞬间整个厅堂更是一片哗然。
对于这样的反应蔡吉自然是早有准备。却见她不紧不慢地宣读完方案之后,顺手就将竹简往案上一搁,高声问道,“不知诸君对此有何看法?”
诚然之前众官吏在底下又是耳语又是哗然,可真当蔡吉问他们有什么想法之时,现场却突然死一般地安静了下来。那些职位不高的胥吏或低头不语,或偷偷地向管统、黄珍等人使眼色。而管统、黄珍二人则不约而同地都捻须沉思了起来。
如此这般过了半晌之后,最终还是黄珍率先打破沉寂,向蔡吉拱手提问道:“府君说要将郡府财物折算成粮食结算。不知如何折算法?”
蔡吉见黄珍一上来并不表示反对,而是直接问如何操作,便知此事有门。却听她欣然点头道,“可先将财物按市价折合成五铢钱,再将五铢钱按粮价折算成粮食。日后财物皆以此次折算为参考。”
黄珍听罢这番解释,立即就明白了蔡吉是想用粮食为参照来统计郡府的财产。须知眼下钱贱粮贵,倘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