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怎么会没有错愕和不舍,唇角这个时候怎么会微弯似笑?
除去口边一点深红,仿若熟睡安稳,只待自己去温柔唤醒。
将人抱在怀里——别说呼吸脉象,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冰冷,但是已经开始僵硬。
一个行医多年的大夫不可能看不出这个。王谢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怎么会是个很有本领的大夫。
如果他是庸医,如果他什么医术都不会,他就可以对自己说,怀里的人看上去完好无损,或许只是重伤,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假死保命,还可能就是在昏睡。而不是现在,他见过太多太多死亡,这次,也非例外。
王谢脑中浑浑噩噩。
作梦吧,一定是作梦,只是出个门而已,出门之前还在一起睡了个觉,他亲他抱他搂他和他说话,现在他却不再理他。
没用了,一切心思,一切安排,一切憧憬,一切美好,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纸上谈兵,画饼充饥。人不在了,一切的一切还有何意义?重生过一回本以为可以从头开始,也确实刚刚开始,可是眼下,重生似乎是一幕戏,一场局,是不是自己还没有赎够罪?是不是燕华的好老天都嫉妒,一次次早早收了他去?是不是自己注定是燕华的灾星,连累他一次次无辜丧命?
打击人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再失去。
啊,对了,一定是自己上辈子积德还不够多,一定是自己这辈子改了好多人的命,干涉天机,所以遭了报应。
——可是老天爷,你看不过眼的话,怪到我一个人头上就是,与燕华何干?莫非说正因为自己最宝贝燕华,就插手把自己最宝贵的带走?
既然可以从头再来一次,那么他是不是要更加努力济世救人,再去换一个机会?
“重芳……你……”蔡氏师徒见他面色惨白,目光怔直,唇角带血,更可怖的是,王谢满头青丝,就在短短盏茶时分,银星点点,竟已斑白,片刻后变得一头灰发,心下大骇。
“重芳大哥!”裴回正好也进了门,看见地上跪坐之人头发,便是一愣,立刻跑过去,待看清王谢面容,“你……”
“没事。”王谢没回头,抱着燕华,冷冷一笑,挥手,“你们散了吧,我和燕华待会儿。”
他目光就没离开怀中人的面庞:“我……不会死不会寻死……”低喃,“燕华,我知道你要我活着……我就绝对不会死……我这次要做出点事业……好去地下跟判官讨方便,无论多少年,无论干什么……以前是我宁愿自己千刀万剐魂飞魄散,也要给燕华找个好人家托生,现下我要我俩都回到年幼之时也好,便是回不去,只要能投生在一起也好,哪怕在九泉之下过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这都什么话!裴回惊呆,暗道人果然魔怔了。
厨下,枸杞汤还是燕华煮的,在锅里已经冷掉。裴回在外面跑了一趟,口渴,盛了碗,喝不下,端着,看着,吧嗒吧嗒掉眼泪。自己是不是天生孤拐命,怎么对自己好的人都走得这么快?
林虎峰也是口渴,舀起来咕嘟咕嘟喝,喝完一抹嘴,啪地拍裴回肩膀,大声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现在重芳这样儿了,你做主人的不去主持大局,在一边哭哭啼啼有什么用!要么跟我学学,一定要找到凶手,给燕华报仇!”
被这么一训,裴回眼泪汪汪抬头,林虎峰一挺胸膛,等着裴回抹眼泪站起来大声说一起报仇,结果裴回动了动嘴皮,站是站起来了,整个人直接扑到林虎峰怀里,放声大哭。
但凡一个人伤心,不过是暗自饮泣,旁边若是有人劝,那便如千里长堤开了一个缺口,所有情绪宣泄而出,裴回哭得撕心裂肺。
“喂,喂,容翔你……”林虎峰从没遇见过这场面,扎手扎脚好一阵,最后犹豫着,抬手回抱住裴回,轻轻拍着他后背,“好了好了服你了,先哭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