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华却很坚持:“当日少爷病重,若不是芝夏少爷仗义相助,我如何顾得过来?这一礼是当得的。”
既然不是因为主仆良贱身份的问题而争,燕华说得也有道理,王谢立刻道:“你不也是为了救我,因此这一礼应该是我们俩共同的,如何?”
燕华点头称是,端正神色,拉着王谢,正式谢过宁芝夏。
宁芝夏见他坚决,也不阻拦,只不过在他俩行礼之后,自己施了一个参见兄长的礼节。
燕华先是一怔,随即还了半礼:“蒙芝夏少爷青眼,燕华便不讲那些虚文。”
——此时的燕华,比之宁芝夏印象里的,简直从里到外焕然一新,面色红润,唇角噙笑,不仅温文尔雅的气质越发的明显,那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感觉亦是不再,举止多有自信。
燕华确实过得不错。
且不说不用辛苦谋生,一日三餐还被人细心安排,就算他懒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一定有这么个王谢甘之如饴乐此不疲——当然,王谢更乐于帮他宽衣解带乃至沐浴这些事就……虽然他也喜欢,但还是暂时忽略不提的好。
眼睛虽然还看不清楚,但是相较以前已经好了许多,每日侍弄侍弄花草,练练养生功夫,轮流下厨,和裴回聊天分说医理,旁听王谢给人诊治,还有给自己针灸按摩……王谢说,要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他信。
燕华曾经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后来沦落风尘见识到人间疾苦,再后来见到王谢,两人已经是云泥之别,更别说失明之后种种不便,样样无奈,慢慢消沉。王谢不是坏人,即使他看不起自己,还是接受长辈的嘱托,把自己赎出火坑;即使讨厌自己,也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他知道自己不讨喜,王谢能收留他已经是不敢想的福气,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勉力侍奉他,等到他不要自己,说不定哪天一个意外就死了干脆。
结果等来了意外,竟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王谢数月来种种谋划举措,一步步按着日程前进,着实令人安心和高兴。
自己的阿小已经那么有担当了,真是不错,呃……除去化身成为“老妈子”碎碎念的时候……吧。
不得不说燕华一旦打定主意,那执拗劲儿是王谢拍马都赶不上的。因王谢种种举动,燕华也在渐渐改变自己,他要配合王谢的安排,也暗暗为将来做打算。现在学医虽然晚,他可以努力,至少不要拖后腿。和王谢在一起,肯定有人会说闲话,那又有什么关系。王谢不怕,他也不怕,他可没碍着谁,他想和王谢在一起,想了好久,从小到大;压抑了好久,从官宦之家到青楼;绝望了好久,从被赎出到眼盲。现在刚刚得偿所愿,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抓住看牢。
他可以在腿瘸手残的时候苟且偷生,可以在眼盲无力的时候挣扎生存,没道理不能在越来越好的日子里,还继续纠结——只要、只要王谢是他的!即使王谢娶妻生子,只要心里给他留个地方,就够了!
人一旦有了好的盼头,眉梢眼角都隐隐透着喜色,所以现在宁芝夏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状态下的燕华。
宁芝夏解了拉车的双马辔头,王谢熟稔帮手,因是天暗,燕华模模糊糊只看到两片很大的黑影,知道是牲畜,主动问了声喂些什么草料,转去厨下取秸秆和豆子。
“他比之前好很多。”宁芝夏下了评语。
“那是自然。”王谢当仁不让,之后又略显苦恼地道,“就是他闲不住,总要找点事做,我拦着也不是,不拦又舍不得。”
宁芝夏保证,自己从这苦恼抱怨中,绝对听出了宠溺炫耀的意味,笑笑。
二人正分头收拾着,后院墙外又传来响动,渐渐近了,是车轮声和马蹄声,就停在门口,接着是道谢声,然后是声惊讶:“咦,怎么后门是开的?”
“容翔?”王谢扬声问,说着走了出去。
“啊,重芳大哥你正好在。”裴回见了王谢,眼睛一亮两步凑过去,“我遇上了个奇怪的事儿,正想找您拿个主意——有个人在医馆里先是莫名其妙的大笑,然后又自伤,还说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要来找你,举止很不同寻常,我怀疑他脑子不清醒,试了他的脉没毛病,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而且他手劲很大,挺厉害的,我怕出事儿,就把他迷昏了,带回来请重芳大哥诊视一下。还有,他还说他哥哥也来了,不知道——啊,请问这位……大哥,是不是他的亲人?” 裴回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讲一遍,并加上自己的猜测,说到后头,才发现门里又走出来位陌生人,停了一下连忙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