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此事,杨大郎连连哽咽:“家父生前最爱菊,家中几株几十年的老菊,都起了名字,称为菊兄,日日对着他们喝酒,讲论诗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重重包裹的手绢包,打开来,将里面几个小小的铜牌给她看,一拿出来,眼泪就滴在了上头:“就是这种,之前是挂在菊株上的。”
唐时锦一看,这圆牌比铜钱略大些,上面有一个小孔,系着绳子,上头一个刻着“延秋”,一个刻着“韶华”。
就从这名字,就能想见当初的老书生,对着他们叫着延秋兄的样子。
就这,就成了私铸官钱??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杨大郎哭的呜呜有声:“这样的牌子,一共就只有几个,却……背上了这样的罪名,下了大牢。家父那时,年已近七旬,按律当流三千里……我们使尽办法都不成,后来,县令说家产要充公,咱们就把园子和铺子献上了,然后说是转手给了冯家,如今这个,是家父平素邀人品茶之地,侥幸留下……”
他连连哽咽:“家父出得大牢,就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过世了,临终之时,还屡屡的交待我们,莫要跟冯家起冲突,我们一直没敢惹他们,有时候在街上碰见了,也不敢吭声,可恨那冯老头,还时不时的与人说,说他可称的上是大善人了,从不会对人赶尽杀绝……”
他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
唐时锦久久无声,心里十分不舒服。
就一个县丞,就能嚣张成这样,把人欺负成这样……
唐时锦收起手,道:“这牌子我先拿着,改天再还你。”
她顿了一下,正色道:“你这铺子里的布料,连夜处理了,你算算多少银子,拉去罗家,就说我说的,让她代我收了,然后把店堂打扫干净,我回头就找人来打理。”
杨大郎连连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唐时锦又道:“你们家其它人呢,有会炒竹叶茶的吗?”
“有,”杨大郎道:“我们也卖过竹叶茶,我弟弟会炒,我弟弟炒茶很好呢!”
他就叫人把杨二郎叫了出来,然后双手抓着他肩,啪啪的一通说!
杨二郎大喜:“真的?”
杨大郎把他一推,道:“我弟弟就给你用了!我大儿子十八了,我二儿子十五!都可以跟你去帮忙,不要工钱!”
杨二郎也道:“我老婆也会炒茶!我们都可以去!我儿子十四了,也可以去!”
外头有人进来,杨大郎直接嚷嚷了一句:“不卖了!我们不卖了!我们要卖茶了!我们老杨家,又要卖茶了!”
唐时锦偏了偏头,有些感慨。
觉得这一家人,骨子里其实有股子痴劲儿。
她温和的道:“这个慢慢再说,你们不要工钱,我却不能不给,不然将来说不清楚的。”
杨大郎连连点头,一边就一刻也不等的,招呼人打理布料。
唐时锦又道:“人也不急,早过去也没用,你们这边先处理好了,后天一早过去竹林村找我就成。”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道:“你们沉住气,若是做的好,将来我可以让你们重做杨家菊花茶。”
身后传来了两兄弟欣喜的欢呼。
唐时锦叹了口气,跟花狼道:“有些事情做的时候觉得不理智,做完了,却不后悔。”
她的意思是说,她其实不应该用杨家人的,因为他们与冯家有死仇,她这样,就相当于“旗帜鲜明”的与冯家对上了,这对她来说是不智的。
可是看着杨家人这个样子,又觉得值得。
可惜花狼不是炎柏葳,他完全没听懂,迅速垂下眼,乖巧的应了一声。
他一向话不多,唐时锦也没在意,就道:“那我先回去,你帮我盯着点儿,对了,顺便帮我跟罗阿姐说一声,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的就走了。
回来跟炎柏葳两人说了。
桃成蹊叹道:“这才真的是欲加之罪!一个小小县丞,竟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他长吁短叹许久,站起来道:“我去找二哥说说。”
唐时锦道:“六哥,虽然我为旁人的遭遇难受,但是在我心里,终究是家人比较重要,再说一个小小县丞,其实也很容易对付,你和二哥做事斟酌,不用为我的事出头。”
“我明白,”桃成蹊道:“我就是让二哥看看,让他……看清楚这个天下。你放心,我们不会莽撞行事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个牌子:“这牌子,我拿一个吧。”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他就起身走了。
杨家几乎是用风卷残云的动作,收拾完了布料和库存,然后拉到了罗家。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一打开门,杨家从上到下,大小十几号人,都张着圆圆的狗狗眼等着她。
唐时锦:“……”
那边花狼也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再一抬头,贺二叔站在不远处,好像也有事情找她。
唐时锦只能大叫:“炎柏葳,你快来帮忙呀!”
炎柏葳只能过来帮忙。
唐时锦先问贺二叔,“贺二叔,你找我有事?”
贺二叔叫贺冬生,死去的贺大叔叫贺秋生,其实两人是双胞胎,都生在秋天,但是当年贺老爹一想,总不能都叫贺秋生啊,秋天的后面是冬天,于是贺二叔就叫贺冬生了。
反正庄户人起名的想法就都很迷。
贺冬生虽然长相跟他哥哥很像,但是因为常年在外面,见多识广,整个人都显得很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