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笑眯眯地看着贾霜道:“贾医正吓傻了吧?”
贾霜委实吓傻了,相比对光帝身体的忧虑,甄连城易容为光帝的事情反倒没有那么大。
疲惫了一天,他刚刚回到太医院的寝居躺下,便被鬼魅一般潜入房间的贾环捉个正着,贾环就像拎小鸡一样一路狂奔到仁德宫。
贾霜情知要糟。
十万火急,秘而不宣。
一定是光帝有恙。
若是普通的病也就罢了,他最怕光帝被疫病感染,这可不是普通的疫病,光帝也不是普通的百姓,更关键的是,光帝是双身子。
所以他只是对站着的那个光帝微微诧异了一会,然后听到甄连城的本声,目光便直奔床榻上的光帝而去了。
贾东风的脸色很不好,若是苍白倒好了,偏偏泛着可怕的潮红,以往深不可测的眼眸半闭着,长长的睫毛宛若羽扇,唇色浅得几乎与白皙的肌肤化作一样的色泽,神情慵懒倦怠,那种惯常让他感觉到的凌厉的压迫感都不见了,可见光帝已经极度虚弱。
贾霜心中凛然,深吸了一口气,搭上了光帝的手腕上的丝帕。
听了三息,贾霜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稳稳落回了肚子里,几乎要喜极而泣,又很想仰天大笑。
光帝只是过于劳累引发的发热脱力,并不是疫病。
如释重负地开了药,将方子递给傅三千,又交代了煎药的一些要点,贾霜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自己的小命,终于又堪堪保住了。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吁完,便被甄连城温和地膈应了回去:“贾医正随我去一趟天牢吧!”
为什么光帝和皇夫都喜欢去天牢?!
贾霜哀怨的脸色还来不及摆给甄连城看,甄连城又缓缓道:“胡大海死了。”
贾霜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自己明明开了药,眼见着狱卒煎了药,眼见着他服了药,又眼见着他有好转的迹象方才离开的。
怎么不到半日,人便说没就没了。
“狱卒和李大人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贾霜问的,竟与贾东风一模一样。
“一个时辰前还没有事。”贾环袖着手,整个人笼在寝殿中最黑暗的角落里,不温不火地答道。
甄连城抬了抬眼,他虽不是医者,但能从他们寥寥无几的对话中,敏锐地感知到,天牢中的被问到的这两个人,将是预测兰陵乃至大周疫病发展的关键。
兰陵的夜静悄悄的,只有车轱辘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冷清的街道上,贯耳而过。
贾环一言不发地驾着车,耳朵却灵敏地关注着车内的动静。
甄连城已经收起了对贾东风身体的担忧,事实上,他在看到贾霜在寝殿内如释重负的表情后,便不那么着急和心慌了,于是便有了闲暇,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以冷酷闻名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医正。
他看得非常仔细,目光似乎要把贾霜剖开来,取出他的三魂六魄细细打量。
这样看人的目光,会让人很不舒服。
贾霜自然也不例外,终于忍不住抬头道:“皇夫看我做什么?”
难道是怀疑他与光帝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光帝在即位前便以荒唐著称,登基后更是大肆提拔当年的面首。
虽然至今只纳了一个皇夫,但听说光帝与护国公之间也是颇有渊源,前不久还在朝堂上大肆赏赐兰陵四少之首的聂锋,如今这些日子,偏偏与他这个太医正走得近。
偏偏他长得也颇为俊秀,这样一来,还真的很难自证清白。
甄连城嘴角扬起一个奇妙的弧度,依然不发一言。
贾霜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正准备说些什么。
甄连城却慢慢开了口道:“贾医正素来不怕别人死,为何自己如此怕死?”
贾霜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因为这个,不由得反问道:“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呢?难道还有不怕死的人?”语毕,贾霜不由得默了默,脑海中顿时出现一个人,一个不怕死的人。
大周光帝贾东风。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贾东风对这个疫病这么上心,上心到了不要命的程度。
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疫病,从来死百姓不死官家。
就算没有疫病,遇上荒年昏君,百姓死得也都不少。
似是看出他的困惑,甄连城轻笑了一声:“陛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怕死?”这场疫病已经从遥远的边境蜀州到了大周的心脏兰陵,寻常百姓可能还不知道,但贾东风与他都心知肚明,大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
因为这场疫病,很大可能是**而非天灾。
贾东风身为大周天子,早已在局中,自然要奋力相抗。
赢了,不仅她可以活,大周千万百姓可以活下来。
输了,大周便面临倾国之难,大周千万百姓身死,她为亡国之君也得死。
这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生死之战。
让他生气的,是她在这么困难的时候,没有想到过依赖他。
他希望她如以往一般,要么理直气壮地向他索取治国良策,要么狡黠地装着柔软讨要他的权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的,趟过这大周最黑暗的时刻。
唯独把他留在事外,仿佛他是一个外人。
尤其是,这场黑暗,或多或少,与他有些关系。
对上贾霜探究的目光,甄连城收回了思绪,清风霁月一笑:“贾医正,你想不想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地活下去?”
贾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