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形状是一个幽灵,
由干扰和痛苦组成。
有时是纯净的光,有时是残忍,
极力地大大张开,
这个紧紧掩含在它内部的意象。
——luddin 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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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音,你有喜欢的人吗?
在信纸上写下这句话时,我犹豫了一下。但随后我又继续提笔写了下去,说了许多和这个问题毫无关联的东西。
写信,打电话,聊一些白日梦,聊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够,还有什么远远不够。
我有很多心里话想对佳音说,但那些话似乎都不能通过电话和写信来彻底表达。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过去,对于普通人来说飞快的时间,对我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和佳音写的信塞满了整个抽屉,画的画贴满了天花板和墙壁,但我仍然被囚禁在这个白色的笼子里,飞不出去,也叫不出来。
已经小学三年级了,我人生中的将近十个年头已被消耗殆尽,而我接下来的十年又在哪,恐怕谁也不知道。
透过病房的窗户,我可以看见院外的草坪上有孩子们正在玩耍。有两个男孩穿着和我一样的才服,拿着球拍在那里挥动手臂。一颗很小的黄□□球在俩人之间一来一回,以很近的距离,以很慢的速度,以很轻的力道,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两个孩子就这样在阳光下轻松地打着网球。
羡慕吗?心中好像有个声音在这样问道。
不,并没有到羡慕的程度,虽然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去草坪上活动,虽然我只能被关在这个压抑单调的房间里,但我也有他们不曾拥有的东西——
一个非常喜欢的人。
一个只属于我的,小小的秘密。
把信纸折好,仔细地塞进信封,封上封口,然后交给爸爸妈妈。只是再普通不过地看着他们走出病房为我寄信的身影,只是听到走廊里传来的电话铃声,只是在把硬币塞进投币电话的一瞬间,都能感觉到自己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拒这份幸福看不见也摸不到。正因为它的存在是那么飘忽不定,我才会常常在感到幸福的同时又害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自己的秘密。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和我抱有同样的心情。
佳音很少在信里提及她和朋友们之间发生的事,她也很少写到学校里的事,拒我们学会写的字越来越多,但我们交流的话题还是限制在一个十分单纯的框架内——只说我们自己的事。
我所知道的佳音的世界,是由奶奶和蓝天,青草和泥土的香气交织而成的世界。佳音所知道的我的世界,则是由爸爸妈妈,医院和消毒药水的气味交织而成的世界。
这样的两个世界似乎是平等融合的,因为它们无一例外都单调且孤独。但我不能确定佳音所在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就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或许她只是在顾虑我的心情,而没有把缤纷绚烂的那一面过多地写进信里。或许她除我以外还有许多要好的朋友,或许她的生活要快乐丰富得多,或许……
我不喜欢猜想,但我想要更了解她所在的世界,更了解她的想法和她的感觉,我想要确认一件事——
就这样,心血来潮的我在信纸上写下了那个问题。
把信纸交给爸爸妈妈的时候,我闪过一丝不安。之所以在那个问题后面写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是因为我试图掩藏写下那个问题的后悔感。
我好像是在企图试探些什么,即使我知道佳音是我唯一的朋友,即使我相信她和我有同样的心情,但我还是想要确认这一点。如果我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焦躁感就会继续扩大。
——你有喜欢的人吗?
自以为是地问出这个愚蠢问题的我,在几天后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的名字叫良介。”
妹妹用娟秀的字体在信纸上这样写道。她的字迹已经很有大人的味道,越来越像是女孩子才会写出来的模样。
“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是同桌,他很擅长体育,是我们班里跑步跑得最快的……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说他很帅,还说羡慕我能和他当同桌,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帅不帅这回事……不过到三年级为止都一直是同桌……习惯了以后就觉得,也许能继续当同桌也不错吧……”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因为奶奶不会教我这些事……精市怎么认为呢?你有喜欢的人吗?对不起,我对这些事情还不大懂……只是你突然问到这个,我就回想了一下,可能是他吧……”
“对了,良介的头发是红色的,很少见的颜色……我觉得那种颜色很漂亮……这些话对别人提起会害羞,不过精市是我的家人,应该没关系吧……请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读完信,失望和愤怒已不可抑制地冲上头脑。
我几乎想要立刻扔掉这封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耐着把它看完的。仅仅是读过一遍,信纸边缘就已经被我捏得起皱了。
她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话来?我没有像平时那样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而是草草地打开抽屉,把信纸和信封一起扔了进去,决心对它视而不见。
但我没能做到。
我再一次拉开抽屉把信纸拿出来,没看两行,我又觉得读不下去了。我把信纸捏成一团握在手心,使劲使劲地握着。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生气。我没有得到我自认为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