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临渊被判斩刑后,余家原本的两三个奴仆已经被余夫人遣散回乡,京中无人料理丧事。
陈小猫只得找了殓尸人,在棺材铺中寻了几副还算好的木材,先将灵柩停在京郊的义庄。四郎则写了书信寄往余临渊老家,让他们派些人过来将灵柩运回乡。
殓尸人从余夫人身上找出一封血书,上面历数了余临渊为徽国立下的功勋,还有一些案件可疑之处。
陈小猫将那封血书递给四郎,道:“那天她求你在大皇帝面前帮她找一个辩白的机会,大概就是想递这封信吧。”
四郎坐在烛火下,摊开那封血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脸色映得时明时暗,陈小猫见他随后在暖房中独坐无语,担心他又太过忧心,劝他尽快去休息。
她看着四郎将余夫人留下的血书轻轻叠好,放入屉中,如常用餐就寝,觉得他眼神有几许沉重。
翌日,陈小猫算了下时日,对四郎道:
“大理寺判的余将军斩期好像就在这几日,等老家的人过来之后,应该也要一并把灵柩领走。”
暖房的案头上放了一大堆书册,四郎正在一一翻看,只低声应了一句。
陈小猫走过时扫了一眼,发现书册上都是些经济账目,时不时夹杂饷银,抚恤之类的字眼,似乎不是紫霄阁的账目。
她一时好奇,也过来翻了几页,发现很多地方都有余临渊的字迹。
四郎合上书页,抿了口热茶润嗓,只道:“这是一份尧京守备军的行止记录,我想还原一下签这几笔账目进出的那几天,余将军做了些什么。”
“然后呢?”
“我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余临渊说他的战马马掌掉了两次,差点把他摔成残疾。而这两次的时间,又出库的时间。”
“马掌是在何处重新修好的呢?”
四郎又翻阅了一下书折,道:“口供中说,都是在尧京城南郊的一个小掌马店中修好。但是大理寺去查证过,根本没有这家店。而户部、兵部和掌出入库的笔吏都说余临渊当日在与他们交接。算上当日其他几件时间线清晰的事情,他的时间肯定不够。”
陈小猫点头道:“所以,余临渊和户部、兵部、出入库笔吏这两方,必定有人在撒谎。大理寺查证不到掌马掌的小店,因此确认余临渊没有说实话,很合情理。”
四郎似乎也默认了她的话,没有再多言语。她顺势劝慰他早些歇息,不要太过操劳。
夜半寒风呼啸,陈小猫午夜梦回,发现四郎不在身旁。她掌起灯,来到暖房,却见四郎又在翻看那一堆书折。
炉中柴火已烬,房中又传来几声清咳。
四郎见她过来,指着书折上的马掌店几字问:“小猫可知京城的马蹄铁都从何处来?”
陈小猫想起自己在保卫尧京那段时间,曾经去市场搜集过铁件,倒是有打听过:“尧京的铁器大多由南来,通过大运河运到云麓码头,再入几大铁器行。这些工匠商贩也是从几大行处购物。”
四郎思索道:“这样看来,起码应当验一验马蹄铁的出处,否则还是显得草率了些。”
翌日,陈小猫便和祝隐去查了余临渊的战马,悄悄卸下两块马蹄铁去几大铁器行询问。其中一家先前见过陈小猫,知道她是个铁器大买主,态度十分殷情。
那掌故拿起两块马蹄看了看,摇头道:“这两块马蹄铁都比寻常南铁坚韧,是军中的普铁,产自代郡,市面上是买不到的。我也是跟过几次兵部的军资,才清楚。”
“时间上呢?”
“时间上看,一块用了大约一年,一块大约用了一年半,都还比较新。”
陈小猫思量:如果用了这么久,说明近几个月是没有换过马蹄铁的,所以余临渊换马掌的事确属子虚乌有?
那掌柜又拿起两块马蹄铁瞧了瞧,有些不解道:“这两块铁的打磨痕迹很重,在军中倒是不常见。”
“这又有些什么说法吗?”
掌柜解释道:
“寻常人给马装蹄铁,都是磨到不能用再换,这样方便省事。但是这两块铁,明显是从另外的马脚上取下,经过打磨一番,再装到这匹马脚上的。
上一匹马奔跑承重,难免会把马蹄铁压变形,所以下一匹马用的时候未必合适,就需要在一些特殊的地方再加修正。这种事麻烦且会伤到后一匹的马蹄,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陈小猫立刻回到家中,将情况给四郎讲一了遍。
四郎思量片刻,道:“所以,我们取到的这两只马蹄铁是有人从别的马蹄上取下。只为从时间上证明,余临渊说的是谎话。”
陈小猫稍有遗憾:“如此反而证明了,余临渊说的很可能是真话。只是可惜,余将军换的那两块马蹄铁已经找不到了,否则,也许可以摸索一下。”
四郎又从匣中拿出余夫人的血书,蹙眉道:
“这件案子中确有一些说不过的细节,但从大条理上看,大理寺的的定案方向又没错。感觉……”
陈小猫接过话道:“感觉就像一个没有编精细的戏文本子,粗粗一看,这故事发展方向都是对的。细细思量却发现某些情节经不起推敲。”
四郎叹息道:“我们所触碰的环节,都太薄弱。既无法定案,也无法翻案。”
说罢,他又低首自问:“如果余临渊说的是真的,好好的马掌铺,又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呢?”
陈小猫也十分不解:“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