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最深沉黑夜里,冬木大桥寂静无声。
桥面路灯的昏黄灯光下,没有任何车辆经过。
在桥梁的最顶端,一道金色的身影凭空浮现,负伤的英雄王疲惫地靠着立柱坐在桥梁之顶,细细碎碎的金色短发遮住了男人的额头。
吉尔伽美什低头检查身上破碎的铠甲,用力将碎裂后刺入肌肤的甲片取出,随手甩入夜空,金色甲片在冰冷黑夜中如蝴蝶翻飞,似萤火寂灭。
将破碎的甲片清理之后,英雄王终于将一直保护着他的黄金之甲卸下,露出流淌着鲜血的赤**膛。
独自坐在桥梁的黑暗阴影处,任由冷风将热血冷却结痂,在这孤独高处,英雄王终于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英雄王,你拥有全世界的宝具,却为何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心?!
曾几何时,也有人同样不知天高地厚地指责全人类的王。
——吉尔伽美什啊,你可以不用这么孤独的。
当年那不自量力的家伙已经化作尘土,一代英雄豪杰全为灰烬,世间唯有最古老的王独存。
但在这场伤痛刺入胸膛的战斗中,无数英雄在骑士王的率领下,无畏地向着天空发起挑战的宏伟画面,确实让他想起了遥远的回忆,以及回忆里逝去的友人。
曾几何时,本王也有过诸多英雄追随的时刻。
原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此时竟然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蔚蓝天空一片广阔无垠,苍茫大地唯有王座高耸。
刚毅俊朗如太阳的王,百无聊赖地休憩于王座之上,敬畏王的勇士们在王座之下挑战激斗,幸臣小丑竭力表演,只求他们的王能一展笑颜。
无数次目睹丑陋人类的无聊表演,在空虚中度过日升日落,那段连回想的价值也没有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空洞。
因为他是居于人类最高之处的王,自从不称职的父亲占据王座多年,终于醒悟地将王位献予他之后,世间再没有可与他相及之物。
他高于全世界所有人类,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吉尔伽美什生来就如此肯定。
流着三之分二神血的王子,只是为了游走人间,才在这古老的王国选择一个高贵的地位而降世。
他却没想到这人类是如此无聊的生物,痛苦快乐、感性冷漠、傲慢卑微……由全人类生命与渴望交织形成的复杂世界里,无数转瞬即逝的刹那思绪情怀闪耀光芒,如烟花般炫丽的光彩迷乱视线,却无法阻止英雄王一眼看穿华美的外表之下,人类那渺小的本质。
金钱、权力、财富,人类所希望、所贪婪、所渴求、所痴恋的不过如此卑微之物,甚至为其迷失本心。
而真正能拥有一切的,只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王,卑微人类所能拥有的只有他们自己。
惩戒也好、掠夺也罢,人类也只有俯首求饶、或欢心接受,为他们的王的喜怒无常而惶恐不安、迷失自我,能理解高高在上的王之本意的人,万中无一。
那就继续下去吧,于是宽容、深思、公正、重德的王成为了最可怕的暴君,这也不过是吉尔伽美什在无聊的时光里难得找到的乐趣。
直到有一天,改变这一切的人出现了。
接近于绿色、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长发,十六岁的人类外表,如果说是男性则过于美丽,要说是女性也太过于阳刚。
对于人类来说,来人的外表过于美丽纤细而深具迷惑性,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说,华美的外壳之下不过是泥土沙砾。
那是命运之人。
同为神所造就的人类,在诞生之初,彼此便强烈地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但吉尔伽美什是神为了不丧失力量,使人能将神继续视为神崇拜而降生于地的楔子。而对方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粘土工艺品,神为了制约他而造就的兵器。
当年母亲哭泣着向他警告神的恶意时,年轻的吉尔伽美什无所畏惧。
“母亲啊,这世界从没有可与我相提并论的人,也不会有能够打倒我的人。”
这一天,神所安排的命运轨迹终于交汇。
美丽的粘土人偶打倒了全身铠甲的卫兵,打倒了高大强壮的角斗者,一直来到王座之前。
“你是要来规诫我吗?”
“正是,就由我亲手措正你的错误。”
双方对彼此的目标清晰得毫无沟通的必要,高高在上的王终于走下了王座,在乌鲁克的神殿前开始了这场狂澜般的战斗。
从日出到日落,从神殿到城市,面对能自由变化万象的敌人,人类最强的王也不得不拿出他所有的宝具。
最初是因被追至穷途末路的无可奈何。但最后却是相当尽兴的,毫无悔恨的将所持的财宝尽数掷出。
或许,这是他身为王的一生中,最为尽兴的一场战斗。
战斗并没有以任何一方的胜利为结局,经过数天激斗后,两者都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吉尔伽美什终于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强大可与自己相持。
“你我双方仅剩最后一手,若是没有想要守护之物,便也只会落得多躺两具愚蠢的死尸吧。”
——我们应该以平手结束吗?
同样伤痕累累的敌人,学着他的动作疲惫地向后倒了下去,傻傻地向着落入尘埃的王看过来,尚且不通人情事故的人偶,那愚蠢的表情一眼都能看穿。
不同于人类隐藏自我的本能,那人则完全的将自我从心底外现于表现,完全不存在隐藏概念的单纯表情,让英雄王觉得格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