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年过不逾,还有至少二十年的时间从头到尾地为周家天下筹划,就像如今一样慢慢地不着痕迹地一步一步地蚕食方家,等到新皇登基,没了西北之地做倚靠的方家,就像没了爪牙的落入平阳之虎,站错队的旧臣的下场,如今就能想象得到。
行昭手心冒汗发腻,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从来就不是糊弄人的。
先拢住方家困于定京,再发配心腹之臣重掌西北,方家就只落了个平西侯和驸马的虚衔儿空壳子,争储之战中方家就算不支持六皇子也支持了,若是六皇子落败,二皇子上位,六皇子是血脉胞弟,命和荣华富贵保得住,可是六皇子背后的方家呢?
时人重理,行军打仗要讲个名正言顺,处置斩草除根也要讲个名正言顺。
方家安安分分,从来不给皇帝小辫子抓,皇帝就花半辈子的时间给你布置一个小辫子让他儿子来抓,抓到了就安个谋逆僭越的罪名,一撸到底,永绝后患。
兵家为了打胜仗,绕多少路,牺牲多少将士都不冤枉,天家守业更甚。
方家盘踞西北已久,没有一个家族能长盛不衰,也没有一个家族可以永享太平,皇帝容不下方家,行昭完全能够理解,是卸磨杀驴也好,过河拆桥也好,皇帝完全有理由起心将方家打压下去。
可是,皇帝他有这个心智和耐心来布这个局吗?
为了江山太平不起争端,皇帝可以狠心胞妹击杀,也可以对生母瘫痪的缘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他凭什么不能虚晃一枪,围魏救赵?任由方家做大,方祈安分,可他的子孙呢?他的子孙会不会借势颠覆大周江山呢?
皇帝是这个世间最慷慨的人,也是最吝啬的人,就算只有一点苗头出现,都要立马摁下去。
行昭胸口闷得紧,再抬头望向窗棂,却发现黑云从西直卷而入。
“要落雨了呢...”
行昭望着天儿,轻声说道。
方皇后僵直的身子终是换了换,抬头望向窗外:“是该变天了,不变天,夏天又该怎么来?”
行昭扭过头,却发现方皇后的神色比往常更沉静,眸目稳重,却嘴角轻抿。
破釜沉舟。
行昭心里陡然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欢宜公主下嫁平西侯长子的喜讯一出,阖宫上下便惊了惊,有人惊喜之余静下心来想一想便只让往重华宫送了份重礼去,便再没露面——比如陈德妃与王嫔,有人却不明白这是博弈之后的结果,喜气洋洋地亲自去重华宫登门拜访,却被淑妃挡在门外——比如惠妃。
当六宫里的女人都炼成精的时候,再看惠妃。
行昭真是觉得她是个逆天的存在。
一堆各种类型漂亮的聪明女人里,突然有了个漂亮的却脑子蠢的女人,怪不得她久握圣眷,就算孙贵人和顾婕妤的崛起,都只能和她三足鼎立。
什么时候蠢也能加分,惠妃一定能得满分。
等进了初夏,皇帝便在方皇后面前提要升王嫔位分,“老二要正儿八经成亲了,生母晋升妃位,成亲的时候面子上也好看点儿。”方皇后当即一口应下,只问了一句“王嫔晋嫔的时候就没有封号,如今也称一句王妃?”
皇帝便让向公公去内务府催,内务府第二天便择了几个封号来,朱批御笔圈了个“懋”字儿。
王嫔一夕之间,变成了王懋妃。
后宫忙忙碌碌,前朝当然也没闲下来。
陈阁老陈显之子被一封圣旨派到西北,做的是鞑靼战事时信中侯闵家做的事儿,掌控粮草军饷的督军。和他一道去的,便是户部河北清吏郎中,正五品堂官,临安侯贺家贺三爷,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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