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进城了?咳咳……”
长安卢府的某处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满头白发的卢冠静静地卧在床上,闭目眼神。如今的他,愈发地老了,明明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却朽如耄耆之年,原本保养极好的皮肤,此时也皱得如同隔夜的桌布,眼皮子耷拉着,全然没有数月前礼部侍郎的意气风发,令人唏嘘。
见卢冠对她一大早便起床亲手熬的粥丝毫没有兴致,老妻哀叹着将碗挪到了一边,心疼地道:“你就莫要再招惹他了。能有甚么好下场呢?他圣眷正隆,交游广阔,连靖宇那孩子都……唉,如今靖英当家,您便好生在家将养罢!”
“呵……你以为我要招惹他。”
卢冠摇头笑了笑,忽地睁开了双眼,吩咐道:“卢氏恐如大厦将倾,将我的话传出去罢,谁都不要招惹他,否则……便不要踏进这座府邸了。”
卢氏在长安有府邸,五姓七望又何尝不是?自那座车架驶入朱雀大街以后,同样的话便悄然在高门大第里传开了,休说偏房子弟战战兢兢大门紧闭,连向来眼高于顶的嫡系,都不敢在今日逛这长安花。
比较晦气,方言恼怒地盯着李孝恭猖狂而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娘的出门没看黄历啊,居然忘记高士廉和这老小子毗邻而居,遇到了强盗所以被打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好在这老流氓还算有些良心,只抢了半车而已……
以至于高士廉看到这半车礼物,吹胡子瞪眼地没有给方言任何好脸色,气咻咻地指挥着管家将礼物及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到了后院,便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地盯着方言,连茶都懒得奉。
方言想了想,忍痛将那颗极品蚌珠从怀里掏了出来,还没递过去,便见一只枯瘦的老手伸了过来,一把将蚌珠抢了过去,嘴里还啧啧称叹。
“晶莹剔透,无半分杂质,唔,个头倒也不小,你小子有心了。”
“……”
方言揉了揉僵硬的脸,此时的感觉大抵便像城门口项安的感觉一般,被人乌漆嘛遭的嫌弃还得有一副荣幸感。
“小子感士廉公大义,特来致谢……”
“甚么士廉公,难道以老夫的年纪,当不得你一声阿耶么?”
高士廉笑眯眯地将蚌珠好生收起,嗔怪地道。
“呃,您尊崇显贵,小子哪敢攀附?”
“难道你现在还是微末之身?不为人子!”
高士廉冷眼哼道:“算起来,你这是第一次登老夫的门罢?”
方言有些羞愧,解释道:“本打算前段日子便要来的,无奈俗事缠身……”
“好一个俗事缠身啊。又是打人,又是办学堂的,确实繁忙。也幸亏你来得早,再过些时日,怕只能在蜀地见到老夫喽!”
高士廉的脸色淡然,说出的话却让方言有些惊讶:“士廉公……”
高士廉板起了脸色,吹胡子瞪眼地不像话。
方言不得不改口道:“阿耶,好端端地,您怎么要去蜀地?”
“还不是王硅那厮……唉,算了不提也罢,此去蜀地,路途艰险,老夫这一身老骨头也不知何时能再归来,趁着还算有些用处,你如遇到了难处,可与老夫说。”
“阿耶何必说这样的话?前隋年间,您连交趾都取过,又何惧蜀地?小子尝闻,您忠谋令范,遇物必彰,瞻风力以齐轨,轶伊吕而长骛,国朝须臾离不得您。陛下虽令您治理蜀地,但不出三两年,必定是会召回京城的。”
“哈哈哈,倒是借你小子吉言了!”
是人都爱听漂亮话,高士廉很开心,指着方言大笑道:“没想到啊,临别时居然碰到了知音。”
“小子才疏学浅,算甚么知音?只不过素来诚实罢了。”
“诚实?老夫看来,你是小滑头才对!”
看得出来,高士廉的愁绪似是被冲淡了一些,他本是豁达的性子,方言又能言善谈,旁征博引,幽默风趣地将他的心结解了开来,高士廉谈兴愈浓,以至于到了正午也不放方言离去,非要拉着他一起进餐。
“阿耶,小子与唐衣许久不见,今个儿便是打算登门看望的,在您这儿用了饭,想来我那未来老岳丈会有意见的,您也知道,他向来是小气的。”
“你呀……”
高士廉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方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敢在背后编排老岳丈的,你是老夫见过的头一位!不过你说得倒也对,唐俭那厮确实小心性,罢了罢了,你速速去罢,等老夫临行时,别忘了来践行便是。”
“必不敢忘!”
出了门,方言便有些后悔方才的失言,高士廉怎么看都不像是嘴巴严实的人,这特娘的万一传到了唐俭耳朵里,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去的路上,方言还一直在思来想去,却没个主意,却在快到唐府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个猥琐的身影,突然便有了决定。
一见到方言的车架出现在街角,唐善识便鬼叫着扑了上来,神情哀怨地浑如被抛弃的怨妇:“姐夫,你怎地一个人来了,也不叫我!”
方言下了车,忽然想起一个要命的事——他居然是空着手来的!早上忘记给林潇潇说需多备些礼物的。
没办法,空手上门注定是要被唾弃的,还不如不来,念及于此,方言转身便走。
“哎哎哎,姐夫,你干嘛?”
唐善识一把拉住方言,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是不是空手来,不便登门?”
饶是方言自诩脸皮厚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