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兰舟见祝酋使剑不胜,竟又换成空手对敌,心下着实佩服他武功多变、胆色过人。但见祝酋掌出如山,使的仍是少林派“须弥神掌”,只是这回再无收力,一道道掌力如同山呼海啸般击了出去。梅潜低声呼喝,双手不疾不徐,将对方来掌尽数接下,间或还击一掌,亦有拔山举鼎之力。两人催动全身内力,各以刚猛凌厉的掌法对攻数十招,竟是真气绵绵不绝,全无衰竭之态。唐亘与景兰舟无不看得暗暗心惊,皆忖道:“梅长老功力精深也就罢了,祝酋只三十不到年纪,内力怎有如此修为?”
祝酋又击出数掌,猛然一声暴喝,双掌平推而出。梅潜暗运真气,也是全力反击,谁料四掌相交之下,竟是悄无声息。两人各自向后跃开,梅潜冷笑道:“这些已玩过的把戏,尊者何必一用再用?老夫岂能上你第二次当!”祝酋赞道:“好功夫!‘六尘非有,五蕴本空;不着三界,徒劳八风。’也只有长老这南海密宗的‘八风掌’,方接得住我的龙蠖玄功。”
梅潜微一皱眉,道:“唔,尊师当年一眼识出我这‘八风掌’,阁下自然也能认出。青莲尊者,你一身武功确是今非昔比,但阁下想要胜我,也没那么容易。咱们还用打下去么?”祝酋笑道:“今日之事你死我活,又不是切磋武艺,长老想拍屁股走人么?”铿的一声长剑出鞘,又朝梅潜刺去。梅潜纵身向旁避开,冷笑道:“臭小子在渚溪镇百般耍滑使诈,只想走为上计,今日却如此逼人太甚,果真心狠手辣、得势不饶人!就算你再使回兵刃,终究难以胜我。”双掌一错,又和他战成一团。
景兰舟偷眼瞧了数招,认出祝酋此刻所使正是在宜兴董府同管墨桐交手时施展的一路剑法。他虽不识这是纪儒亭的得意武功“细雨洗竹剑”,却也觉对方剑招隐如春雨淅淅、湘竹纤纤,极尽形影朦胧之意,大是难以防范。然而梅潜招数亦是时缓时疾,不似方才般一味猛打抢攻,竟同祝酋这套剑法此发彼应,一时又拆解得不相上下。
景兰舟凝神观望,梅潜这路“八风掌法”似乎并不拘泥于招式,颇能随方就圆、刚柔相济,当其掌力澄虚之时,倒和自己师门绝技“迷踪掌”略有几分神似,但若论强攻硬碰、破坚摧刚,迷踪掌却照前者差了几分气势。只见祝酋剑招无论如何变化,始终攻不破梅潜一双肉掌。
忽听啪的一声轻响,紧跟着一道锐器破空之声,梅潜大叫一声跃开丈许,身子微微颤抖。景兰舟借着黯淡的月色一瞧,只见梅潜右臂上插有一细长之物,竟似中了一箭,心道:“这是甚么暗器?”骤然省悟道:“这是‘乌蚕墨骨伞’射出的伞骨!唐坛主毕竟还是出手帮了祝酋。”
梅潜见伞骨深深入肉,右手受伤极重,嘶声道:“唐老弟,你明知这奸贼要对冼宫主不利,居然还帮他来对付我?”唐亘一张脸在黑夜中模糊不清,沉声道:“祝兄弟他奉王爷号令行事,确是身不由己。长老违弃当年誓约,与松竹二老两名叛徒里勾外连、串通一气,方是眼下心腹之患;唐某若不清理门户,本教必有覆亡之祸。”
梅潜倒吸一口凉气,缓缓道:“原来阁下也已投向了王爷,梅某看走了眼。令姑母泉下有知,不免疾首痛心。”唐亘摇头道:“本教上下本唯王爷马首是瞻,我这算不上变节易志。长老一路追踪在下至此,不也因信不过唐某么?尊驾性好多疑、作茧自缚,原是怨不得旁人。”
梅潜苦笑道:“唐老弟,你暗中从江西至此,究竟是来见冼宫主,还是故意使计将梅某引到武昌?”祝酋哈哈笑道:“唐大哥刚说长老狐疑多忌,阁下倒是直认不讳。唐兄,这一件诛乱讨逆的功劳,小弟便让与你罢,王爷必有重赏。”唐亘皱眉道:“听闻梅长老同祝兄弟积怨颇深,他几番设局害你性命,祝兄何不亲手报仇?”祝酋道:“大哥有所不知,这中间有些筋节牵碍,我若亲自动手,只恐违天悖人。”
唐亘暗道:“姓祝的好不刁滑,生怕杀了梅潜惹来其余四老群起而攻,竟想借刀杀人,唐某岂能上当?”但想若能乘机除去“岁寒三友”中的一人,却对大局多有裨益,心念甫转,叹道:“祝兄如此谦让,唐某只好掠美。”铁伞一挥,纵身攻上前去。他武功本就与梅潜所差无几,后者手无兵器,右臂又受了重伤,在唐亘奇门铁伞的凌厉攻势之下只有左右遮挡招架之功,仗着轻功精绝,一时未便落败。
两人相斗三四十合,梅潜见右臂血流如注,自知久后有败无胜,喝道:“尔等厚颜无耻、暗箭伤人,老夫恕不奉陪!”左掌虚晃一枪,转身正待要走,忽觉一股劲风迎面而至,乃是祝酋一掌袭来。梅潜右掌拍出,两下波的一声对掌,梅潜身子一晃,忽觉后背一阵钻心疼痛,已被唐亘伞上发出的丧门钉打中右背魂门、意舍二穴,顿觉丹田真气涣散。祝酋右臂疾探,梅潜无力抵挡,左胁中了一指,脚下再难支撑,向后踉跄跌出数尺,缓缓坐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梅潜武功绝顶,虽则右臂中了暗算,要从唐亘手底脱身犹自不难,却被祝酋自后截断退路,终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溃败不支。他心知今日难逃毒手,惨笑道:“梅某纵横半生,谁知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今晚死在你们两个奸贼手里,虽说心有不甘,倒也不算冤枉。你们哪一个上来动手?”
唐祝二人互相对望一眼,竟是无人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