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们将浴桶的水灌得刚刚好,凤翎整个人泡在水里,水刚好到桶边,一点儿也没溢出来。
只是桶里的水烫得凤翎直吸气,可甘氏非得说这样才足够驱逐身体里的寒气,说女人嘛,最怕受寒。艾草又在奶的房里,不方便去拿,只好用这种法子。
没法子,凤翎只得咬牙享受着这次汤浴,甘氏搬过凳子在桶旁边坐着,带笑看她的脸。就像是给热气蒸着了似的,她时不时的抬起衣袖抹抹自己的眼角。
凤翎在水里稍稍挪动了身子,好让自己正对着甘氏,迎着甘氏的目光,她也仔细端详母亲的脸,眼里闪着幸福的泪花。六年了,娘去世六年,没想到还有机会再相聚,老天爷,你是有多眷顾凤翎!
甘氏凤眼樱唇,五官无一不是精致得恰到好处,就连指心布满厚茧的手指,外表看起来也是嫩笋一般的细细长长。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丽女人,这是凤翎小时的骄傲。
甘氏娇小得不像生在北国乡村的女人,倒像是江南水乡泛舟湖上,十指纤纤的采莲女。
记得还在幼时,娘在厨房忙碌,凤翎最喜欢搬张小凳坐在一旁,如醉如痴的看着娘的侧脸,想像着娘或许是不小心掉落人间迷路了的仙女,想着或许有一天,娘会带着自己回到天上去,过神者仙的好日子。
想着想着,她能笑出声儿来,这个时候,甘氏就会回过头来,带笑嗔她是个疯丫头。
凤翎知道自己的样貌像极了甘氏,到了京城之后,在衣食住行方面那个爹倒真不曾短得他们,所以长成之后的她比甘氏又更多一分娇柔之美。她曾以自己的容貌为荣,而火中毁容之后,若不是念及自己的性命是母亲的命换回来的,她早就跳进护城河里了。可这种从云端跌落谷底的锥心之痛却始终伴随着她。
活过一世她才明白,这个时代,美貌不是幸运,而是女人的毒药。娘若不是美,自视甚高又风度翩翩的爹就不会娶她,她就不会孤苦一生;而自己若不是美得曾被称为秦门绝艳,她也不会被自私的爹当作手里最有用的棋子。
“想什么呢,凤丫?”娘温柔慈爱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凤翎摇头微笑,“没什么,娘,我只是想,能再见到娘,真好。”
这句话反而勾起甘氏的伤心事,她抹了眼角,带着歉意看她,“都是娘身子不好,娘不好,这么冷的天气还让凤丫去塘边选衣裳,害得我凤丫受这么多苦。还差点儿被……”
凤翎忙笑着安慰她,“我不苦,娘,我是贪玩才掉下河里的,下次再不敢了。娘,人不常说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要带着娘享福。娘,您等着瞧。”
“好,娘等着,娘等着享凤丫的福呢。”甘氏破涕为笑,又伸指试试水温,差不多凉了,便站起身取过桶边的帕子帮凤翎擦拭长发。
凤翎的长发又长又密,甘氏擦得仔细,费了不少时间。
凤翎这时浑身暖暖的,心情也说不出的舒畅,一边用手弹着水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甘氏说话,说的都是她和哥哥们小时候。
她太想小时候了。
凤翎从来不知道,小时候那种的食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竟会是她一生中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
凤翎呆呆的看着水面发愣,如果今生还能改变,她是要去京城争得一席之地,填补上世未了的遗憾;还是留在这个贫瘠闭塞的小山村度过一生?就像三婶一样,三婶不就是个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她生活的快乐吗?
她总觉得,三婶的身上有种神秘的东西,体现在她脸上的就是那种淡淡的忧伤,对世间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态度,这样的生活,真的会快乐?
“怎么不说话了?哪不舒服么?”甘氏熟练的将凤翎的长发挽了个髻盘在发顶,然后蹲下身子,紧张打量她的脸。
“没事,”凤翎摇头,放下心中的疑惑,轻轻的摇头,对着甘氏挤出一个笑容,“我真的没事,娘,甭担心。我是在担心,你把奶的木桶拿来用了,又在这个时候烧柴生火,明儿要给二婶知了,又得好闹一番。”
甘氏苦笑,没有马上回答,站起身沾水去擦凤翎的后背,一边才慢慢的道,“我是想跟奶说的,不过她己经睡下了,不好去打扰。呆会儿我把桶擦干净,柴么,让阿大再打些回来,明儿再跟奶解释,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二婶么……随她去吧。”
凤翎撇嘴,“是啊,奶是讲道理,就是什么道理到奶那里,都是没用的道理。道理不拿来用,要那道理有什么用?”
前世,奶就被二婶捏在手心里,眼见着她们受委屈,可从来不曾站出来为她们说一句公道话,凤翎虽然不恨奶奶,但总是有怨气的。
甘氏轻轻的在她肩头一拍,失笑,“什么有用的道理,没用的道理,绕的什么舌呢……咦?”
甘氏忽然止住话头,拿着帕子在凤翎的左肩上猛力擦了几下,将脸凑近前细瞧,一边念叨,“奇怪,怎么……不见了?”
“什么不见?”凤翎转头看向自己的肩头,被甘氏擦得发红的地方,笑容瞬间凝结在唇边。
她的肩头怎会如此光滑?那块淡红色凤翎状的胎记呢?
凤翎吃惊的看向甘氏,见她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肩头,吃惊的程度并不比自己小,知道她也是在为同一件事惊讶。
“我看看,我看看。”甘氏不由分说的将凤翎从水里拽了出来,上上下下的寻找。可凤翎的皮肤光洁如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