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
小舟。
徐庶站立船头,纵目远眺,只见遥山耸翠,远水翻银,隐隐沙汀,悠悠小浦,依然景致非常,忽然心中一痛,长长叹息一声。
我靠坐在小小的舱里,默默看着他。
自从安陵血战之后,我就发现,一向豁达潇洒的徐庶似乎变了个人,变得阴郁,变得善感。
是啊,竭尽心力,最后却仍然全军覆没。这种结果,对一个希望以奇谋妙计帮助自己的朋友度过难关的策士来说,是毕生的耻辱。
此后为了我,他再次受辱于那白衣少年。
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郁闷。
其实我的心情又何尝好过?
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朋友、部属由于你的缘故在一日之间先后战死、被俘,而且就在你的眼前身侧,你却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怎么能不自责,怎么能不伤心?
可是我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在我加入守拙一族,开始修习真正的武功的第一天,我的机器人导师们就谆谆教导我。在他们的训条之中,有一条:沉闷忧郁和浮躁飞扬,是内功取得进境的两大障碍。
只有始终保持一种平和冷静的心态,才能顺畅快速地进步。
=一=本=读=
内功是人类追求的众多知识的一种。
这种修行的道理,其实可以类推到很多方面,算是一种普遍的规律。
我到现在,都一直记着这条训律,并一直尽量去遵守它,作为我做任何事情的基本准绳。
逃亡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尽管那非常痛苦。
我希望徐庶也能自己调整自己。
如果他不能,我希望能帮他。
我轻轻问道:“元直何故叹息?”
徐庶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突发感慨而已。”
我道:“哦,怎么突然想起旧事而伤感呢?”
徐庶道:“当年我与数位好友泛舟月余,沿江畅游,曾经过此地,曲指算来,已经十二年了。”
“哦,元直和哪些好友一同游玩?”他结交的朋友,无非是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这些人。
“嗯,当日一行人,除我之外,尚有司马芝、韩暨、董允、王甫四位同好,王甫居长,时已弱冠;董允最少,刚刚十四;我和司马芝、韩暨年龄相当,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家俱是心怀兼济天下的大志,意气相投,结伴而行,一路上高谈阔论,大呼小叫……”徐庶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脸上一红。老是被后世一些,十二年前,那是灵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虽然有黄巾之变,是大乱将生的年代,但天下尚维持着一定秩序,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都是北方人,不可能那时候就逃到南方来了。董允、王甫、司马芝的名字我倒都听说过,韩暨却不知是何方人士,不过能与他们一起同行,谅来也非无名之徒。
“他们现在都好吗?”有一搭没一搭的,我懒洋洋地问着。
这小船上颠簸甚剧,我不大识水性,虽见那船家动作熟练,显是久在水上干活的,毕竟心里没底,也不敢乱动,只好跟着徐庶瞎扯。
徐庶又轻轻叹口气:“王甫、董允乃世家子弟,王甫目下应安居于襄阳,董允似乎任职江陵,司马芝现在武陵帮,韩暨么,家遭极大不幸,听说逃到鲁阳山隐居了,也不知道下落如何。”
“哦,其实很多时候,幸与不幸,只在当事人心里……”
徐庶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又一次陷入沉思。
我本来想问他这韩暨家遭什么大不幸的,和他多聊聊,排遣一下他胸中的郁恨,但见他似乎心不在焉,也只好沉默了。
忽听那船家惊骇大叫:“官军,官军。”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吃一惊,心中都想:“难道他们在前面截击我们?”
自安陵兵败,我和徐庶一路南逃,赵颖等人苦追不舍。无可奈何,左绕右转,隐踪藏迹,最后潜入安丰。我的意思是直接渡过长江,抵达柴桑,赵颖他们是北方悍匪,与江东孙氏有宿仇,也许不敢深入江南之地。但徐庶因为久居荆襄,熟悉地理,建议奔襄阳。因为己方在那里的接应力量非常强大,只要一到襄阳,便足可完全摒除来自赵颖的威胁,而且如果走水路,即使赵颖他们紧追不舍,一路上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威胁。反之柴桑我们也是人地生疏,无法隐藏痕迹。商议最后,我放弃了自己的意见。于是我们四布疑阵,暗中疾行,于三江口弃车马而登舟楫,重金雇佣一条私船,沿长江逆行而上。这一招果然见效,十分顺利,四天来毫无阻挡,我和徐庶的外伤也渐渐复原。眼见再行半日,便可抵达襄江支口,西北直趋襄阳。想不到这时候会遇上军队。
我挺起身,举目看去,前方驶来数艘蒙冲战舰,乘风破浪,又有数十只小艇,在巨船前后左右护卫,随波逐流。
我和徐庶互看一眼,徐庶低声道:“不逃。”
我心中一喜,巨变突生,徐庶的精神反而振奋起来,这是个好现象。
我点点头。别说蒙冲战舰上都设有远程强弓硬弩,单是那些俗称浪里钻、水上飞的小艇,便非好手不能驾驭。我们这一条小船,虽是长江中少见的走私佳品,但也绝对无法逃出这种大规模军用舰队的手去。
我站起身,道:“只要不是赵颖招来的,便有生机。”见那船家簌簌发抖,道:“把船停下来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