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茨菰花白小如萍
辞别了老大人,刚出门,孙元起就看见老郑和老赵站在一块儿,心里奇怪:刚才在学校的时候,老赵还说碰见了他,如何一转眼也到了京城?莫非是学校有什么事情?
当下便问道:“老郑,你什么时候进的城?有什么事么?”
老郑还没来得及答话,老赵抢先说道:“老郑在老爷前头来的,说是先进城给老爷租顶轿子。”
孙元起这才看见路边树荫下停着一顶青盖、青帏的轿子。在清末,轿子有凉轿和暖轿之分,供不同季节使用。凉轿用于夏季,轿身较小,纱作帏幕,轻便快捷,通风凉爽;暖轿用于冬季,轿身较大,厚呢作帏,前挂门帘,轿内放置火盆。现在孙元起看到的就是一顶凉轿。
在轿子边上,还站着两个中年力夫,想来是抬轿的。
自己一个活蹦乱跳的青年人,却要两个中年的轿夫抬着走,确实让孙元起觉得有些咯应,便道:“咱们不是有马车么?如何又要租轿子!”
老郑说道:“老爷有所不知。在京城里,文官去衙门向来是要坐轿子的。如果是马车,那便乱了规矩,会惹人闲话的!”
在老赵、老赵的眼里,完全是血可流,头可断,规矩不能乱。
“还有这规矩?”孙元起不信。
老郑笑道:“当然啦。这坐轿的规矩还多着呢!同样是这轿子,像老太爷那是一品大员,轿顶子便是银的,外面罩的是皂色盖帏,在京城里轿夫可以用四个人;而老爷你是从四品,顶子便只能是锡的,罩的是青色盖帏,在京城里轿夫可以用两个人。这可丝毫错不得,错了便是僭越!”
见孙元起皱着眉头不说话,老郑还以为孙元起嫌弃轿子小,便开解道:“老爷不必在意。京城有句俗话,‘一洗千古,编不过夏。’就是说翰林官升转最快。像老爷您是侍讲学士,不出三年,在京不入阁做学士,便要转为部堂、京堂;如果外放,一省学政那是跑不掉的。要知道,我大清的宰辅,绝大多数都是做过翰林官的;便是六部九卿、封疆大吏,也大半翰林出身。所以,老爷您十年之内必然坐上四抬大轿!”
孙元起心道:我可不是想轿子的问题。再说,十年之内?大清顶多还有六年,便要嗝屁着凉喽!
既然租了轿子,明天权且用上一回吧!孙元起如是想。于是说道:“老郑,你让他们先回去吧!轿子我们抬着,明天早上再用。”
老赵也说:“是啊,我们带了八个人来,便是换着用也够了!”
老郑道:“这抬轿子也是有学问的,普通人可抬不了!比如两个轿夫步法要一致,否则坐轿的人颠得难受;再比如抬轿时要换肩,不会换肩膀,走不了不远就得歇会儿。所以,咱们带的这几个人,一时半会儿可做不了轿夫。”
老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老爷以后都要用轿子,那俺们家里是不是也得备一顶?”
孙元起摆摆手:“算了。以后十天半个月才去衙门一回,哪用费那么多事?”
第二天早上,孙元起带着几本学术期刊,坐上那顶青色小轿,晃晃悠悠地来到府南街的翰林院衙门。才下轿子,随行的老郑已经上前喊道:“翰林院侍讲学士孙大人到!”
把门的兵丁顿时一愣:孙大人?没听说翰林院里有这么一号人啊!
见孙元起穿着官服走过来,兵丁赶紧过来请安。孙元起等他们起身之后,说道:“大家伙儿可能不认识我,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元起,字百熙,江苏淮安人,半年前刚升任侍讲学士,随后就奉旨到西北公干,今天这是第一回到衙门。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兵丁们更愣住了:嗯?怎么这么年轻就是侍讲学士了?都是侍讲学士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官架子?会不会是冒牌货的?
心里虽然怀疑,可是人家官服上的补子明确地表明,眼前这人是如假包换的从四品。兵丁们不敢怠慢,毕竟翰林院里除了一年难得见上几回的掌院学士,再加上满、汉各三名的侍读学士,就数眼前的这位官大了。当下口中连称“不敢”。
孙元起又说:“我是第一次来,对衙门里面不熟悉,你们找个人帮我指引一下吧!”
早有机灵的人站了出来:“小的黄三福给老爷带路!”
孙元起便跟着这黄三福往院子里走。院子里并没有想象中衙门的肃穆,也没有琅琅的读书声,到处都是一片静谧。难道我来得不巧,进而是周末?哦,清代衙门似乎不用星期纪日。据说翰林院不用每日点卯,所以,大家都旷工干私活儿去了?
想到这里,孙元起低声问道:“黄三福,今天衙门里都有哪些大人在啊?”
黄三福道:“回老爷的话,今儿侍读学士许老爷、恽老爷,侍讲翁老爷,修撰刘老爷,编修吴老爷、陈老爷、朱老爷在。”
“那你领着我,先去挨个拜访一下吧!”
黄三福真是玲珑,不用特意吩咐,便领着孙元起按照翰林院的规矩,依着登科次第前去拜访。其中侍读学士许泽新、侍讲翁斌孙都是光绪三年(1877)的进士,科第最早。依着年龄推,人家登科那会儿孙元起才一岁!
孙元起在黄三福的带领下来到读厅,只见两个中老年人正对着几张黑乎乎地纸仔细探究。接过黄三福送上的名刺,年轻些的翁斌孙大致看了一眼,便招呼道:“过来,过来!百熙快过来看看,你说这张水前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