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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小儿五岁气食牛

戴维屏被他一问,却是有些迟疑:“敝人正是武昌县知县,请问阁下是?”

孙元起道:“三个月前,我在汉口码头见过你!”

三个月前?汉口码头?戴维屏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如此年青、身居高位,这两个特征让他立马想起面前这人是谁。赶紧起身,绕过桌案,来到孙元起面前,颤颤巍巍地就要给孙元起跪下:“卑职武昌县知县戴维屏参见孙大人!”

在清中期以前,下官见到上官、秀才举人见到官员,日常见面循例是不跪的,鞠躬请安即可。逢年过节需要跪拜的时候,上官得跪下答礼。所以,乾隆年间有这么件趣事:

某年元旦,天气不好,雨雪交加,路上泥泞遍地。京中各级官员整齐衣冠,准备进宫朝贺新春。刘墉忽然心生一计,想捉弄一下大权臣和珅,便身穿破烂衣服,假装在路上无意碰见和珅。见面之后,急忙下轿,跪在泥地里,口称“给和大人拜年”。和珅见状只得跪倒回礼,刚上身的新衣新裤、貂皮大衣全都沾上泥水,心痛不已。乾隆见和珅跟泥猴子一样,也是哈哈大笑。

等到了清代后期,世风为之一变。下官见到上官、秀才举人见到官员,都要磕头请安。当然,你要是不跪,他也拿你没法子,但会认为你傲慢无礼、不识抬举,没准儿以后就给你小鞋穿。

孙元起是提学使,和知县尽管是上下级,却没有直接统属关系,本不用大礼参见,故而急忙扶住:“戴大人不必如此!”

“大人请坐!”不知是天热,还是害怕,戴维屏脸上汗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大堂上只有一张给知县做的椅子,孙元起自然不能抢他风头:“戴大人不用客气,还请入座,早些判案,等会儿我还有事。”

戴维屏抖动这脸上的肥肉,笃定地说道:“不用审、不用审!一定是下人听错了。”

转过头便厉声呵斥那帮巡警:“混账东西!这位乃是提学使司孙大人,你们好大狗胆,居然敢如此无礼,都不想活了?”

黄大、彭二等听闻自己捉来的是学政,两腿发软,哪里还站得住,早已跪倒在地。李仲揆、董贤琮等人也淡定不了,顺势跪下。秀才不跪官,但这个官绝对不包括学政、教授、教谕之类的教育口官员。尤其是学政,更是可以革除秀才功名,普通士子畏之如虎。刚才自己几个还傻呵呵地在人家面前说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面跳么?

孙元起道:“刚才,我在饭店见到这些学生,看他们物理不大懂,便随口指点了几句。谁知突然就闯进一人,说我们在造反!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况你见过大清官员和几个秀才空口白牙就造反的么?我们辩解了几句,他便找了一群人来,将我们索拿至此。我动作稍慢,便被这位黄大踹了一脚!”

黄大闻言,叩头如捣蒜:“小的有眼无珠,请大人恕罪!”

彭二则面无人色,正左左右右地刷自己耳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戴维屏怒喝道:“你们这群狗才,居然殴打上官,还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么?来人哪!先拖下去,杖责四十!”

中国古代律法,向来有“诬告者,即以其罪反坐之”的条文。这些巡警要是被认定为诬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戴维屏口中却只说他们“殴打上官”,显然已存包庇之意。黄大、彭二在衙门中浸染已久,油滑似鬼,闻言心中豁然,马上应承道:“小的有罪!小的认罚!”

这两人倒有些担当,磕了头便自己走下堂,褪下衣裤,让人开打。才几棍下去,他们便呼天抢地的惨叫起来。

孙元起不耐看血肉横飞哭天抹泪的场面,当下摆摆手:“算啦,算啦,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不要这么暴虐就行了!”

戴维屏见孙元起表情不似作伪,便命停杖。两人趔趄地上来叩谢,孙元起道:“不必谢我!你们身为巡警,自当除暴安良、伸张正义,而不是去听墙角、耍威风。这次我可以不计较,下次在有这种事,你们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俩人连声称“是”。

见事情已毕,孙元起谢绝戴维屏宴请,迈步走出衙门,准备回府。李仲揆、董贤琮等学生怯怯地跟在后面走了十多米,才心虚地喊了一声:“大人……”

孙元起驻足转身:“嗯,有事?”

“大人,我们……”学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若说“谢谢”,似乎太俗套;若提及造反的事儿,又怕他突然翻脸。可是自己还告诉他日知会联络地点和提学使司里面的暗线,不问清楚,几人如何安心?当下只好硬着头皮叫住孙元起。

孙元起笑道:“你们回去吧。不过,最近一段日子安生点,别去什么日知会了!没准儿那些巡警挨了打不死心,跟在你们后面盯梢。一旦出事,我也救不了你们。”

学生们点点头。

“临别之前,送你们两句忠告:要学习,就要认真学习,做出惊人成绩;要造反,就要注意保密,不要弄得人尽皆知。”说罢,孙元起飘然而去。

提学使司里面的钉子,孙元起略加思忖,便大致确定了目标:现在改组后的衙门中,梁鼎芬推荐的都是根正苗红的铁杆保皇党,绝对不会搀和到日知会中去。自己这边,林纾老先生一心译书,才懒得管造反的事儿呢;杨度天天猫在衙门里,琢磨湖北官场的各种阴暗心理,很少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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