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走门道,送大礼,没有上宪引荐,就这样官运临头,一步登天,这福气不论突然降临到谁的头上,都会变成这般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模样,这模样田保近段时间是见多了。主管兵部的恭王爷像是突然变了性子,接连将自己安排在京畿驻军中关键部位的亲信一一借种种名义贬谪到了地方,然后又提拔了几个确有能力和军功而又不属于哪个派系的低级军官。
昨日,奕忻像是心中有些烦躁,只带着田保一人到了前门的怡宾楼散心,他们刚在楼上的雅座坐下,就听到只隔着一层细纱屏风的隔壁有人大声招呼什么“年兄”、“同乡”,看人影晃动,想是京官们聚在一起喝酒。田保点了几样奕忻喜欢的小菜,又要了一壶泸州老窖,等他将酒菜张罗好,悄声伫立在后面。奕忻却与往日不同,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让他坐着,说道:“今天不讲那么多规矩了,来,坐着陪我喝几杯。”田保看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多推辞,浅浅地坐在了奕忻的对面。奕忻吃着酒菜,也不说话,只是无聊间有意无意闲听着隔壁官员们天南海北的瞎侃。忽然,隔壁话锋一转,好像说起了京师最近的人事变动,奕忻刚送到嘴边的酒杯不由地停住了。只听有人说道:“崔老四那小子不知道哪辈子祖坟冒青烟了,原先就是我手下呼来喝去的跟班,我看他巴结的好,就荐他到前锋营去当差,没想到上个月兵部的饬令下来,这小子升了游击,奶奶的,品轶比老子还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他起了头,引开了众人的话题,都是七嘴八舌说这个越级升了参将,那个一步登天当了兵部郎中,语气中有妒忌,更多的是羡慕。只听一个山东口音的官员道:“你们这些大头兵,还真是头大如斗,里面都是浆糊,一点脑子都没有,只看到有人升官眼红,就没看到有人倒霉,俗话说,旧人不去,新人不来。你们可知道这些卸任的参将郎中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低品的官员平时接触不到朝廷上层,但打听起官场派系、朝廷秘闻来却极有兴趣,一个个并住呼吸想听下文。说话之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呷了口酒,等酒杯被其他急不可耐的人重新满上了,他才又继续说道:“你们可知道,下去的这些人不是六王爷包衣奴才,就是六爷一手提拔的心腹,这回被降职留用的有两个,其余的七八个都被放到各省,虽然有几个当了副将和参将,但明眼人都明白,六王爷这是在韬晦,主动在四王爷前示弱。”
听隔壁的京官们口无遮拦的说到了主子,而且谈论的又是这样敏感的话题,田保心中一阵紧张,怕本已烦躁不已的奕忻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可出乎他的意料,奕忻像没事人一样照旧喝酒吃菜。田保虽只是奕忻的跟班,但目前夺嫡的形势他也是知道的,奕詝的爵位和恩宠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内定大宝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甚至还有煞有其事的秘传,某某养心殿的太监亲眼看到,道光皇帝亲笔写了传位诏书,装在匣子里放在了太和殿的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老皇帝最后一笔是“詝”字的竖勾,而不是“忻”字的一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