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的阴影笼罩下,时雍没有心思顾及旁务,一门心思扑在抗疫和寻找对症药剂的事情上,也完全不知霄南镇和庆寿寺发生的事情。
每日上传来的医档里,染疫人员的数量越来越多,死亡病例也日益增长。
在取得病人家属的同意下,时雍找来张院判、褚道子以及太医院两个精通医理的太医,解剖了几具病死者的大体,又再次调整了处方药剂。
然而,几天下来,疫情没有得到控制,每日里的新增病人反而更多。也就是说,他们不仅做的是无用功,疫情还在持续恶化——
“不应该啊。”
时雍想不通。
在惠民药局和良医堂的病例实验里,在喝了新方药剂揦,病人的病情明显有好转,轻症康复,重症减轻,而且,只要按防疫章程来办,疫情过了第一波峰值后,肯定会有减轻,怎会越来越多。这不合理。
时雍决定出去转转,看看隔离点,不再每次守着医馆或是药堂。
这一走动,她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观音显灵”一事后,“灾星临世,妖孽重生”的说法越传越远,深入人心。百姓们认定大疫是因触怒上苍,不再相信朝廷的防疫手段,开始在私底下串联走动,写状纸递到官府,甚至聚众冲击隔离点的官兵设卡,或者去官府请愿,要求为天下民生大计,不让灾星和妖孽再祸害世人。
因有道常批命一说,无数人请愿,让皇帝下旨,勒令赵胤与时雍和离,更有激进者,要求将赵胤与时雍法办,斩首示众,以正乾坤——
谣言发酵,在人们添油加醋的煽动下,甚至波及到了鼓楼的宋家。王氏饭馆的门外,每天都会有大批闹事者,辱骂、喧闹,往他们家里丢鞭炮驱邪祟,在他们家门板上贴黄符……
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人,正是宋老太婆媳三个。
王氏气不过,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宋长贵又不在家,他们娘儿几个不便冒头,门都不敢打开,只在家里生闷气。所幸家里开饭馆,米粮油盐菜都有储备,不出门也不打紧。
时雍回来就碰上这桩事,大为震惊。
“好个赵胤,这么大的事儿,瞒我瞒得这样紧,居然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娴衣看她面色发冷,赶紧低声安慰。
“爷也是怕你担忧,眼下正是郡主研制新药,抵抗疫症之时,爷也不想你分心。”
时雍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看着王氏饭馆门外聚集的人,冷哼一声。
“你说我此刻下去,他们会不会撕了我?”
娴衣打了个寒噤,赶紧挽住她的手。
“郡主,可不好冲动的呀。”
时雍莞尔,“放心吧,我没这么傻,大黑……”
她拍了拍大黑的狗头,正要叫大黑去院子里给王氏传信,就听到人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官府捉拿奸犯,速速让开。”
时雍微怔,看到了戴着面罩挤入人群里的沈灏和周明生郭大力几个捕快,他们手扶腰刀,径直走到宋老大和两个儿媳妇的面前。
“拿下。”
宋老太怔了怔,大声尖叫起来。
“天老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不去捉拿妖孽,不为百姓做主,却是要抓走伸张正义的良民么……”
两个儿媳也嘤嘤哭起来,试图引发人群的声援和骚乱。
“都闭嘴!”
沈灏大喝一声。
他是顺天府的老捕头了,很有些威仪,人群突然噤声。
沈灏看着被押了胳膊的宋老三娘儿三个,冷声道:
“有人向官府举报,宋老太略卖良家妇女,证据确凿。本衙依律缉拿。你们为奸犯说话,是要与其连坐吗?”
略卖,便是拐卖。
依大晏律,拐卖良家妇女和儿童,称为略诱罪,乃是重罪,依被拐卖人的身份,惩罚多有不同,最厉害的杖一百,徒三年。
人群安静了片刻。
“沈捕头!”
有熟识的人,大声吆喝道:
“大疫当前,官府不是号召群民抗疫么,怎地抓起略卖来?”
沈灏回头扫他一眼。
“大疫当前官府就不办差了么?该抓的奸人贼子还能任她逍遥法外不成?你,还有你们,赶紧散了!官府贴的告示是没有看见么?跑到别人家门口闹事,当真是不怕染疫?”
“怕有什么用?妖孽不出,这天道是好不了的,天下都要大乱了,还怕染疫?疫症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可这妖孽不出,早晚都要死。”
沈灏皱眉,“早晚都要死,那你还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
“沈捕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个好人,出来办差也是受命行事,咱们也不为难你。你办案要带谁,带走便是,不过你也得回去给大老爷捎上咱们的诉求……朝廷再是不应声,就别怕我们不客气了……”
沈灏:“你们要怎的,造反不成?”
天底脚下,京师城中,谁敢轻言造反?
岂料,沈灏话音一落,人群里便传来一道吼声。
“若是朝廷不顾百姓死活,造他娘的反又有何不可?”
“旧的制度和腐朽的朝廷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皇帝就换个人来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几句话一声高过一声,引来群情激奋。
时雍听着觉得这些句子十分耳熟,眼睛眯了起来,视线扫视着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恰在此时,人群又吼了起来。
“锦衣卫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