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婴婴放开尉迟双雅的手,袖摆于她颈间一拂。
寒芒在照射进堂屋的夕阳余晖的翻成之下显得格外明显。
随后,鲜红的血雾喷溅了沈婴婴满脸。
“雅儿是开元九年时到的平南谷,当时平南谷里的掌事夫人还是先夫人凌氏,等到我嫁入平南谷时,雅儿已经和阿雪在平南谷待了九年了。”
沈婴婴的声音在室内清越无比,已经三十有七的她,只要愿意,声音依旧可以曼妙如少女。
柔和的声音之下,是血腥无比的杀戮。
倏——
灯火被万俟名扬点燃。
暖黄的光摇晃了几下,沈婴婴的面庞明暗两面。
尉迟双雅喉头咯咯两声,眼瞳里闪烁着疑惑和痛苦,她挣扎着要离开面前这个令她感到惊恐的女人,可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沈婴婴怀抱着尉迟双雅缓缓坐在地上,继续说道:“到如今,雅儿已经在平南谷待了十九年,理应把自己当成平南谷的人才是,动不动就说要回贵霜这种话,雅儿以后还是少说的好。”
“是吧?”
“夫君?”
她回头去看万俟名扬,微笑着问道。
如画一般的脸庞上沾染着浓稠的鲜血,黝黑的眸子映着橙黄的油灯灯光,仿佛能直视到人的心底。
万俟名扬说不出此时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害怕?兴奋?还是两者皆有?
他袖摆下的手战栗着,可他看眼前的蛇蝎美人却是愈发玲珑,叫人不舍得挪开半点视线。
平南谷的杀戮像是一滴浓墨滴入夜色中,无人察觉。
世道正乱,一个美人的销声匿迹不过是让人们感怀一下罢了,并没有人会去深究。哪怕把这个消息传回了贵霜,那个传说中疼爱女儿却舍得把十几岁的女儿送给迟暮老皇帝做妃子的贵霜王也不过会遗憾一下罢了。
那种遗憾,大概也就如同十九年前顾雪带走尉迟双雅,让她免于受难,却让贵霜王朝失去了一枚可置换赋税的棋子时一样吧。
并不会有人去对平南谷给以什么苛责。
这一点,李照知道时,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后便轻叹了一口气。
尉迟双雅能用情蛊去利用顾奕竹,那么她就绝对不可能带走尉迟双雅,哪怕最后尉迟双雅因此死了,她也没什么内疚感。
不过,当李照得知是沈婴婴亲手解决了口出狂言的尉迟双雅时,她有些意外。
她以为自己和沈婴婴是各取所需。
但就后续平南谷局势情况来看,也许一切在沈婴婴看到自己和顾奕竹起,就已经有了整盘谋划。
至于虎符——
大概……那只是意外之喜吧……
不过李照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她拿到了解药,也帮顾奕竹找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死因,一切便都有了价值。至于万俟名扬的生死,李照觉得,与其给他个痛快,不如让他与自己的夫人斗上几斗,然后看着自己汲汲营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这话,李照说给顾奕竹听时。
顾奕竹破天荒地哈哈大笑了一场,笑着笑着,他便沉默了,眼眶通红,却到底没有落下泪来。
三辆马车,李照独坐一个,身边摆满了书。
她伏案写着从沈婴婴那里听来的东西,信不信另说,但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有益于她的思考。
邦邦。
车窗被敲响了两声。
李照抬眸,看到顾奕竹撩开了车帘,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她问道。
“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你才没有带走尉迟双雅?”顾奕竹问道。
李照愣了一下,没想到顾奕竹还在纠结这个,她失笑道:“奕竹,你没必要内疚,尉迟双雅和平南谷,顶多是狗咬狗罢了,我不救她,是因为她性格莫测,不适合留在身边。”
留尉迟双雅,就势必要时刻提防着她,还得顾虑到那个传闻中的情蛊。
百害而无一利。
“她的死,我有责任。”顾奕竹敛眸说道。
“我说……”李照反握着笔探身过去点在他头上,嘿了一声,说道:“她的死,是咎由自取,她和平南谷合谋害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谈到这个,顾奕竹的眼眸便又黯了一些。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和万俟名扬几十年的同袍之谊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深刻,所以,在得知真相是,心中的钝痛是无法掩饰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顾奕竹聊了几句便走了,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被开解到。
他一走,丁酉海又摸过来了。
“海叔,怎么了?”李照的笔刚写几个字,又不得不搁下。
丁酉海斜坐在车辕上看她,眼中闪烁着柔和,但很快,他敛去笑容,严肃了起来。
李照背一僵,又问了一声:“海叔?”
“小照。”丁酉海这才开口。
“嗯,我在听。”李照点了点头。
“你从那个盒子里拿走了东西,对吧?”丁酉海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是猜测,但他的语气有着因野性直觉而产生的笃定。
李照握着的笔的手一紧,抿唇笑道:“海叔你在说什么?什么盒子?”
听到李照这么说,丁酉海脸色突然一松,再次笑了起来,说道:“好孩子,你的表现很不错。”
他说完,侧眸看了一眼外面马背上的秦艽,继续压低声音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孩子,包括我。”
这一点,不用他提醒,李照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