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素的神色有些疲惫,她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李照,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骸骨上,说:“若我们能再快些赶到,也许城门口就不至于流那么多血了。”
进城时,他们每一个人都曾震惊过。
为那青灰色的城墙上沾满的鲜血,为那一地或被斩首,或被洞穿的尸体,也为城门楼上挂着的死不瞑目的人头。
如此惨烈,如此决绝。
“这就是我想要用知识武装每一个人的原因。”李照叹了一口气,说道:“阮姐姐见识过了那些英吉利亚人手里的火铳了吧?比我做的要好上千倍不止,他们打同昌人,就像碾死蚂蚁一般容易,这就是知识的差距,与我们要付出的代价。”
阮素素刚要接话,眸子一转,看大了薛怀怀里抱着的尸体,脸色大变地朝后一边退一边掩住口鼻,怪道:“阿怀你抱的尸体怎么这么地腐臭不堪,快,快送去郊外一并安葬了。”
“素——”
薛怀也想开口说话,但他一开口,憋气的功夫就破了功,尸臭转眼间疯狂涌入他的口鼻之中,叫他两眼险些翻过去。
“确实,我这儿也得先去安葬了先。”李照侧过头去,打开了自己怀里这一包,随后快步与阮素素道别,朝府衙院外走去。
同昌城南的旷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万人冢,所有牺牲遇难的百姓和德胜军士兵都被统一安葬在了这里,不分姓氏,不分贵贱。
季百里抱着头盔盘腿坐在一边,神色萧索。
这是他第一次领德胜军打仗,带进城的一千德胜军死亡六十九人,重伤一百八十人,轻伤六百人。而此战,他们的对手总共才不到三百人。
但就是这样,德胜军还是死伤惨重。
作为将军的季百里感到十分的愧疚,在他眼里,人数有如此之差,虽胜犹败。
“季将军何必将责任自己扛去肩上?”李照老远看着季百里耷拉着眉眼,就知道他是在自责,便连忙朝他过去,安抚道:“此战,对方英吉利亚人手上有炮弹,虽然只开了两发,却已经足够要上百人的性命了,且城中不适合军队交战,季将军能将伤亡控制下来,便已经是万幸。”
李照此前已经设想过必须在城中交战的局面,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英吉利亚人能开炮,且能及时开炮。所以就算要揽责,这责任也该落到她这个总指挥官的头上来,而不是季百里一个刚接手的新任将军。
“做将军的,最重要的是自信,你若不信自己,自怨自艾,那么底下的士兵要如何信你能带他们回家?”李照又说道:“今日一战,起因在我思虑不周,与季将军无关。”
季百里如何不知道李照是在安慰他,这厢刚要开口,便看到了李照怀里的骸骨,忙按下那股自责,问道:“这是谁的尸骨?可要去安排一处地方入土?”
“嗯,这是……这是一个朋友的母亲,他们两人都需要一个坟冢,若能挨在一起,那就最好了。”李照转头去寻薛怀,见薛怀已经过来了,便朝他扬了扬下颚,说:“阿怀那儿的,便是我那位朋友,烦请季将军操办一下。”
“好,主公请随我来。”季百里赶紧转身带路。
士兵们挖好的坟冢刚好就剩下两个,李照与薛怀一道,分别将格洛与他母亲下葬,随后在季百里念的几句悼词中,亲手刻下了格洛的名字。格洛的母亲叫什么,李照并不知道,便只能留一个格洛之母的字眼,心中道了句抱歉。
夜一深,零零星星的就有人过来祭拜了。
李照与这些人擦肩而过,耳中听着他们的低语和啜泣,心酸不已。
最激动的当属季百里,一整天的所见所闻所行都激发出了他内心的怒火,这股怒火只有在将这群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英吉利亚人彻底逐出端朝土地之后,才能熄灭。他抱拳单膝跪下,迎着头顶月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若能驱除鞑虏,属下甘愿赴汤蹈火!”
“季将军,往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很多。”李照擦了擦手,扶他起来,“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驱除鞑虏,我们还要给这片土地治病,治命。”
她说这话时,眼眸中闪烁着的光,叫季百里很多年之后,都难以忘却。
回到亢龙给他们安排的客栈时,李照发现自己的那一间房房门开着,里面摆了一方棺材,而亢龙则有些拘束地站在棺材便,搓着手等待着。
见李照进来,亢龙忙上去说道:“您,您要的我给您带过来了,当时一并找出来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做陪葬品一起入葬了,还有一些东西,也是那位恩人发现的,我们找了个仓储的房间藏了起来……对了,还有一些武器,我们用了……只是没发挥得好……”
最后还是败了。
他说着说着,脸色就黯淡了下去。
“你们做得很好,在和对方有莫大的实力差距时,还能坚持到我们赶到,已经很不错了。”李照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队伍里很需要你这样的人,勇敢,坚强,善良。”
“您——”亢龙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可以当兵吗?您说您需要我?我,我,我真的可以吗?”
李照点头道:“当然可以。”
被欣喜冲昏了头的亢龙有些激动地想要立刻回镖局去与胡亚分享,他小碎步地跑出去,又后知后觉地回来,乖顺地与李照道了别,这才重新奔出了房。
人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