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中)思念如马别离蹄急盛开凋零方物荣华
世人示人,复杂多变。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是一个样子,一群人交际的时候是另外一个样子,面对特定的人,又是不同的样子。
董慧虽然很害怕严厉的田浩天,但是,从田浩天跟自己聊天谈话不再以“田某”自称,到发现田浩天原来除了风轻云淡的浅笑,竟然还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董慧并不害怕可爱得像孩子一样的田浩天。
犹记曾经被杨七凌误伤那晚,自己鬼使神差的向田浩天说起一句“你是不是曾经受过许多天大的委屈,才拥有了如今这样温柔的模样。”田浩天情绪与灵压同时混乱波动,勃然大怒的朝自己喝骂出“滚”字,董慧就觉得无比感慨。
在那一刻,董慧就看到了,田浩天隐藏在沉静儒雅之下的脆弱敏感。
脆弱的人容易感动,敏感的人容易受伤。
有趣得很,人在生活里偶遇的失控崩溃,诱因少是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反而是积压在心底那些看似不值一提,却在日积月累中沉淀堆叠的繁杂心事。
这多好理解呀?出身苍云边境渭绥贫苦渔家,从小就被标上“懂事”标签的董慧实在是太理解了。
人们总把少年的勇气叫做叛逆不成熟,总把少女的不甘叫做顶嘴不懂事,却把成年人的懦弱叫做顾全大局。
少年叫苦,成年人会哂笑,那算什么苦?无病呻吟而已。
少女说累,成年人会讥嘲,那算什么累?故作矫情罢了。
反正,董慧最不喜欢谁说她懂事。
董慧小时候家里贫穷,娘亲总是跟她说,我们家没有钱,你一定要懂事。
所以,在董慧小时候,赶集时跟父亲到渭绥镇上贩卖水产,看到集市摊上漂亮的首饰,看到店铺货架上可爱的布娃娃,因为要懂事,董慧明明很想要,却从来都不敢吭声;在里头湾家里吃腻了龟鳖鱼虾,在渭绥看到蒸笼里白白嫩嫩的包子,看到烤架上香味扑鼻的烤串,因为要懂事,董慧明明很想吃,却从来都是强咽口水;去亲戚家串门,别的孩子只需要尽情玩乐,到开饭时父母喊来吃饭还极不情愿,因为要懂事,董慧明明也想一起玩,却从来都是跑到厨房里去帮忙打下手;遇到乡亲邻里夸赞董慧学习成绩好,娘亲总会说,读书除了浪费银两浪费时间,还能有什么用?董慧每次拿成绩单给父母看,明明成绩优异,可是,父母除了叹气说,等假期一完,就又要交新学期的学费外,根本不会看上一眼,更别说夸上半句,要不是苍云郡出(和谐)台有学龄儿童必须上足三年学塾的政令,估计董慧连那宝贵的三年学塾生涯都不会有……
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没有糖吃,没有布娃娃玩的那一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没有资格撒娇,没有资格任性,没有资格委屈的那一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被迫陷进一个事先构架好的人设里头,真正的想法从来不会被在乎,卑微的期盼从来不会被满足。
直到现在,董慧依然不太敢也不太会表达自己内心最
为真实的情感,在烈阳山麓天山上与人相世,董慧也总是处处迁就别人,下意识以低人一等的姿态去笑脸逢迎。
在这方面,董慧总觉得,她和田浩天其实是同一类人。
而同样在遇到田浩天之后,董慧欣喜的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在意与关心她的真实感受,会去承认与夸赞她身上的闪光点。
“虽然依然很差劲,但是比起上次,多少好上一点。”
听到田浩天的评语,董慧翻起白眼道:“你就不能别那么苛刻,好好夸上两句吗?”
“事实如此。”田浩天淡然道。
顿了顿,田浩天星眸直视董慧的眼睛,沉吟续道:“你不像三更半夜会主动专门起来练剑的人……”
董慧还来不及狡辩,就听田浩天继续说道:“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做噩梦了吗?”
被人珍惜的关心与在意,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你以为只有自己蹲坐在没有光亮的阴暗角落,然而,他提着散发暖光的灯笼,走到你身前,照亮彼此,对你说,我不想你寂寞孤单,想来陪你一下。
你以为只有自己蜷缩在狂风暴雨里瑟瑟发抖,然而,他撑起油面素白的纸伞,来到你身旁,将伞半倾,对你说,我不想你挨冷着凉,想来带你一程。
你以为只有自己沉陷在肮脏泥宁的冰冷沼泽,然而,他无惧一同深陷的风险,来到你身侧,坚定伸手,对你说,我不想你万动不复,想来拉你一把。
见董慧没有说话,田浩天想了想,慰声道:“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只不过是在跟我们讨债、报恩,结缘、了缘。你涉水而过,不代表拥有了那条河。”
那些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想明白的事情,总会被偶尔的情绪失控全部推翻。
董慧忽然就无声的哭了起来。
向来都是被女人收起所有任性脾气与负面情绪去讨好田浩天,敢在田浩天面前丝毫不掩喜怒哀乐真正情绪的女人,董慧是头一个。
田浩天其实并不擅长安慰女人:“既然缘已结,却未了,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找他?”
“不,不用的。”董慧摇了摇头,抬手拭去眼泪,努力笑起,续道:“自从跟他分开以后,很多很多次,我都情非得已的想起他,也知道,要见他并不难。但是……我总觉得,我去见的他,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