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抬眸,瞧了瞧对面舌灿莲花的欣儿,又瞧了瞧瞅着外面下雨天的小姐,心里暗暗为魏嬷嬷担忧。魏嬷嬷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可到底是个真心为小姐好的人。如果小姐听了欣儿的话,将魏嬷嬷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可就少了一个关爱小姐的人了。小姐虽然出身高贵,可到底是个没娘的孩子,可怜得紧,身边的贴心人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细雨绵绵,藤竹院主屋外的回廊在西边有一处凸出来的半亭,这里有宽宽的栏台,可以供人坐在这里赏鱼。
白依伊坐在栏台上,没什么形象地趴在栏杆上,看着回廊下弯弯曲曲绕着屋子大半圈的水塘。雨水缠缠绵绵撒下来,掉入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水塘里养着几十条各色的大锦鲤,听大表姐韩千蓉说,那条后背金色元宝花纹的最值钱,要二百两银子呢。此时那元宝锦鲤正躲在一片小小的荷叶下栖息,这下雨天的,连鱼都懒得动弹。
欣儿说要去取鱼食,拿着绘喜鹊闹春的桐油雨伞走了。
白依伊看着欣儿撑着雨伞,迈着轻快的步伐出去院门,转头去问站在身后的晴风,“鱼食不是在后院的小花房里吗?她去哪里了?”
晴风看着小姐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心里一动,觉得欣儿不在,这是一个很好的给魏嬷嬷求亲的机会,于是俯身道:“小姐,魏嬷嬷在外做私活也是有苦衷的。她丈夫自从断了腿,便日日醉酒……”
白依伊点头道:“我知道。”
晴风摇头道:“还不只这些,魏嬷嬷的婆婆重病,也需要钱看病。可她不愿来求小姐,就是怕人人都来学她卖苦求恩,小姐不好做。”
白依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梦里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梦里的白依伊被欣儿说得心动,雄心壮志地要在白家后院里立威,所以拿魏嬷嬷开了刀。
晴风本是想要只说几句的,可没想到越说越觉得魏嬷嬷不容易,甚至有些唇亡齿寒之感,渐渐地,便红了眼眶。声音带着些哽咽,道:“小姐,别,别处理魏嬷嬷,可以吗?”
白依伊挑眉,晴风在梦里死得很惨,是被大表哥绑起来之后当成人肉靶子,用箭慢慢射成筛子而死的。想着梦里晴风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微微闭起眼睛来,心中怜悯,又有些鼻酸。只是,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毕竟,她可不是梦中的傻姑娘。
看小姐对她说的话没有反映,甚至还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想再听下去。晴风着急了,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为魏嬷嬷说情的时间少之又少。“小姐,小姐!”她声音中带着催促。
白依伊睁开眼睛,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你现在出去应该还能跟踪到欣儿去了哪里。”
“嗯?”晴风没有反映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小姐说什么?”
白依伊心里翻白眼,这一届丫鬟不好带呀,脑子不太够呀。她只好催促道:“鱼食在后院小花房,欣儿却出了院子,你不好奇她去了哪里,又见了谁吗?”
晴风眨眨眼,“不好奇呀。”我得抓紧欣儿不在的时机给魏嬷嬷求情呀。
白依伊嘴角抽搐,推了一把晴风道:“魏嬷嬷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去看看,欣儿去了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我的天,怎么这么笨。
晴风被推得有些懵,倒退了几步,疑惑地看着小姐,追问一句:“小姐叫我跟踪欣儿?”可魏嬷嬷怎么办?
白依伊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点头,道:“对!去跟踪她,并且别让她发现。然后,回来与我说,她见了谁,说了什么,明白了?”这丫头平时没有这么笨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晴风一个激灵,终于明白小姐的意思了,下一刻,她喜上眉梢,嘿嘿笑着,快步去了。其实,也不怪她今天反应迟钝,一来是她一心想要给魏嬷嬷求情,二来,小姐从来没有怀疑过欣儿,都是欣儿和方嬷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奉命跟踪欣儿。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小姐也不再浑浑噩噩了!
白依伊有些无语地看着“嘿嘿嘿”傻笑的晴风小跑着出了院门,心里只觉得太累了。她看了看老天爷,想起自己穿越之后日日噩梦的命运,咬牙切齿地对着池塘里的金元宝锦鲤用唇语咒骂道:“命运,你大舅舅的!你二舅舅的!你三舅舅的!”今天,轮到了舅舅一辈。
白依伊正在盘算明天早上被噩梦惊醒了,就该轮到命运的舅妈被问候了,就看到院子门口有两个人打着雨伞走进来。看那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她就知道,是大表姐韩千蓉带着丫鬟梅儿来了。
大表姐韩千蓉今年十五岁,比她大一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身材也是瘦削玲珑,是个美人。只是,她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尖酸刻薄,不太讨人喜欢。
韩千蓉走进院门就看到了白依伊没什么形象的趴在栏杆上,不禁拿起手帕掩了掩嘴唇,遮住了自己嘲笑的嘴角,低声对身边落后自己半步的丫鬟梅儿道:“瞧那样子,就像是一摊烂泥。”
梅儿颔首笑着道:“扶不上墙。”
韩千蓉的笑容更大了些,手帕已然掩饰不住那深浓的笑意。她提着裙摆,就着梅儿打着的雨伞,袅袅婷婷走到了抱夏的屋檐下,笑容依旧没有收敛起来。
白依伊也不起身,只是扭头对身后的屋子喊了一嗓子,“小彤,斟茶,大表姐来了。”屋子里有个小丫鬟脆生生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