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笑而不语,轻捻手中纸牌。
她眸中掠过纸牌上的每一个花色,将其牢牢记在了心底。
眼波流转,她随着楚二郎打出了第一张牌。
围观的众人原本以为这注定是输局,面上都是不以为意的神色,可看着看着却渐渐变了脸。
“这……”这小郎君的打法看上去还是毫无章法的模样,可却偏偏每一步都将楚二郎压得死死的,迫得他不能不扔出更多的底牌。
她却神色狡黠,见好就收,绝不孤注一掷。
像是在和他周旋,又像是在戏弄着人玩。
楚二郎这一局似是手气差了些,开局时打得又有些急,面上眉头紧紧锁着,在手上还剩零星几张的时候,却忽然踌躇了起来。
再见对面,脸上仍挂着一幅顽劣神色,招摇懒散,催促道,“快些,再等等我便饿了。”
楚二郎咬了咬牙,眉眼阴沉着继续。
果不其然,苏翎以些微的优势胜过了他,像是运气好了半分。
她亦惊喜,拍手称好,又笑眼看着楚二郎道,“难不成是你故意让我?”
楚二郎脸色不甚好看。
在他身后的众人震惊之余,又纷纷上前开口安慰。
“刚刚不过是那小郎君运气好些罢了,二郎你手中的牌差了些,输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也有按捺不住心下不安,语气很冲的。
“二郎,你不会真的故意让了她吧?我这满身身家可都押在你身上了,你瞧着人家模样水灵放放水没关系,我可就要倾家荡产了!”
虽说众人心中颇有微词,但总体来看,却没有多少人转押苏翎。
刚才第一局是什么局面众人都瞧在眼里,这第二局虽然苏翎赢了,看起来却实在有些侥幸。
若是楚二郎真的认真起来,她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二郎,你认真些。”人群中不由得有人开口督促道。
楚二郎眉眼之上染上几分烦躁。
刚刚是什么局面,旁人看不出,他却心中明白得很。
也不是牌面差,怎么就能输给了她?倒像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他纵横赌坊这么多年,自成手以来从来不曾输过谁,就算她是侥幸,也让他难以接受。
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开口道,“再来。”
苏翎应了,等候发牌的时候抬眼瞧他,认真道,“小心了,我成长可是很快的。”
这话倒是实话,她自瞧了一遍他如何打便了解了这纸牌的规则,同他周旋第二次便知晓了他出牌的风格习惯,当下若是想赢,大约也不是很难。
这些古代人引以为傲的套路都是在现代被玩烂的,他的牌路她回得了,可她的牌,他却接不住。
几乎没走过几轮胜负便有了隐隐的趋势,苏翎神色自若,浅笑看他。
楚二郎双手握紧须臾,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然而他还不是场中最紧张的人。
场中最紧张的,是那些将全部身家都押在他身上的看客,此时此刻已经纷纷白了脸色,战战兢兢地看着桌上的局势。
生怕苏翎一个翻手推牌,就定了胜负。
这牌面最初明明是楚二郎占了上风,可苏翎这一手逆风翻盘却看呆了众人,人群中倒很少有能跟上她思路的,只见她动一张便是一张的路子,手中无一废牌。
众人越发提心吊胆,楚二郎手中的牌也越出越慢。
人群之中有一个楚家的小厮瞧见局上风势不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楚二郎身侧。
最初只是佯装认真地瞧着牌局,后来却手指微动,从怀中捻出一张纸牌来,欲给楚二郎递牌。
虽说此举危险,可他也瞧出自家主子输局在即,若真是将传家宝贝都给了旁人,那回去该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
他心中思定,便一点点朝楚二郎越靠越近。
这人本就是楚家的,站到他主子身侧也不奇怪,于是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在众人视线的盲区手指微动,小厮身上本就是带着一二功夫的,想换下一张牌下来,并非难事。
只要有这一张牌,主子就必赢无疑。
只是他的手掠过楚二郎的身侧的时候,楚二郎神色却僵了一瞬。
谁都知晓出老千是赌坊的大忌讳,若是被人察觉,丢的是整个楚家的人。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那小厮的手却倏然在空中顿住。
是被人执住了手腕。
小厮猛然一抖,抬起头时对上的是男子如墨一般深沉的眉眼。
牌场倏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顾昭和那楚家的小厮。
小厮将那纸牌藏入手中,面色却如金纸一般,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楚家是商户,商户最讲究的便是诚信,若是在赌坊出老千的事情被传了出去,楚家从今往后还如何做人?
老爷非得杀了他不可!
顾昭微垂眼看向楚二郎,见他也并没有将事情都推到小厮身上的意思,而是打出了最后一张牌,从容坦荡地开口道,“是我输了。”
众人愕然之余亦关注着这旁的动静,只见顾昭手一松,眉眼寡淡道,“别扰了你家公子打牌。”
像是嫌他站得近了,再没多说什么。
小厮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下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但亦有些不解,似是不明白他为何没将此事公诸于众。
顾昭不言语,回过身,眼底眸色清明。
小厮手中的纸牌被他掌心上的冷汗所浸透,几乎连花色都看不清,他连忙搓揉成一团,垂眼福身退到了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