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让我抄录《论语》、《孟子》,听公子的意思,等我抄完《孟子》之后还要抄《史记》和《汉书》。”
说到这里,萧强也有些疑惑。儒家著作中,萧恩只让他抄写《论语》和《孟子》这两本基础读物,深入的比如《春秋》等各种经书却不让他碰。
“看来文归也没打算让你读书入仕。”
听到这些书名,蔡邕也就明白了萧恩的想法。只是蔡邕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萧恩如此看重这个少年。不过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它,蔡邕看到萧强正在抄录的文字,问道:
“你对孟子的民贵君轻怎么看?”
“就是说百姓比皇帝重要吧。孟子后边也说,如果诸侯无道,就可以换掉他们。”
“你也是百姓,你和天子孰贵?”蔡邕追问道。
“这个……”
萧强挠头了。按照孟子的说法,应该是他这个“民”比较贵。但是他仅仅是萧府一个杂役,一个月领五十钱的工钱,跟他同样位置的,萧府有不下三十人。而天子坐拥天下,贵不可言,怎能是自己一介杂役能比得了的?
“天下若只有你一人,你能活下去吗?”看到萧强挠头,蔡邕开始引导他。
“没问题啊,我会种地,也能打猎。虽然不会做衣服,不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不做衣服也没关系吧?”
萧强的话倒是没错,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的艰辛,早让他学会了种种生存技能。不过蔡邕真正想问的,还在后边:
“如果天下只有天子一人,又当如何?”
“只有天子一人?”萧强犹豫了,作为大汉底层的平民,天子的生活是他无法想象的,不过他还是努力答道:“应该也差不多吧……自己种地,做饭之类的。”
“既然如此,那天子和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天子种地做饭的水平恐怕还不如你,你能活下去,天子未必能活下去。”
“不过天子前呼后拥,怎么可能沦落到自己种地做饭的地步。”萧强挠挠头,反驳道。
“诸侯无道,可以换掉,那么天子无道,又为何不能换掉呢?(注5)”
“换掉陛下?这怎么可能?”萧强震惊了。
“君无道,害万民。百姓既贵,为何不能为百姓而除昏君?”
蔡邕双目如电,义正言辞,并不健硕的身躯上散发出强大的威压,让萧强几乎喘不过气来。曾经所坚信的东西,似乎一瞬间被人轻易打成碎片,这种落差让萧强语无伦次。
“这……为了百姓……皇帝……”
“我多少知道文归为何让你抄书了,也有些明白这孩子到底为何如此看重你了。”
蔡邕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出门,萧强毕竟是个孩子,让他立刻理解这些道理还是困难了点。但是,萧强的心灵十分清澈,意志也很坚定。只要他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您对公子的称呼……”
不过某些方面来说,萧强的反应也有些迟钝。萧府老人一般称萧恩为“少爷”,最近几年新雇佣的下人以及蔡邕带来的仆人,则与萧强一样,习惯称萧恩为“公子”。而无论如何,没人敢直呼萧恩的表字。
“老夫蔡伯喈!”
蔡邕推门而出,只留给目瞪口呆的萧强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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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九五二七和小强均出自星爷电影《唐伯虎点秋香》。
注2:史书上的记载,是丁氏在刘氏死后收养曹昂。但是按照当时的规矩,如果侍妾在正妻前生子,这个孩子应该归正妻所养,孩子要叫正妻为母亲,生母只能被称作“姨娘”,举个同时代的例子,长坂坡时候,甘夫人生的刘禅却被糜夫人抱着(糜夫人是正妻,甘夫人是妾,糜夫人死后才被扶正)。所以对于丁氏收养曹昂是在刘氏死前还是死后,我个人表示质疑。
注3:也许有人不知道,这里解释一下。这个“倡伎”和“娼妓”在汉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只是演员,不卖身的;后者则是以卖身为业。当然,后世发展,这两个词已经基本变成同一个意思了。
注4:具体是什么罪不清楚,估计是斗殴伤人之类的。以曹家和夏侯家的能量,夏侯渊能在监狱里蹲三天都算当地政府不畏强权了。
注5:说实话,这里蔡邕会不会这么强硬实在不好说。从蔡邕本人来看,他曾经建议“夺孝和以后四帝之庙号”,等于不认同“安、顺、桓、灵”四帝的优评(这中间还有几个皇帝,不过都是未成年就去世了。之前这四个谥号都是明君的谥号)。而且董卓废少帝改立献帝的时候,蔡邕也没怎么抗议(蔡邕在董卓阵营中虽然话语权不怎么样,不过地位还是比较超然的)。而且蔡邕的作品中也经常抨击朝廷昏庸。所以我的看法是,蔡邕不是一个愚忠的人,或许他忠于汉朝,但是对于某个特定的君主,他的尊敬很有限,他对民众的关怀要更胜于对上层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