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米尔,在我身边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你能理解我吧。”海吉维男爵苦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个所谓世袭男爵头衔已经传承了两百年。到我这里,已经历经了六代,怎么可以就从我手中断掉了呢?家族叫到我手中的时候,还是一片朝气蓬勃的样子。可是在我接管这二十年里呢,应该是在逐步走向衰败了吧。家族生意在我手里乱成了一团,这些年来,我从不会对这些事情过问,甚至还有些厌恶。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的,我有点后悔没有听你的劝谏。海米尔,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族长吧。嗯,别说当族长了,我连一个父亲都当不好,怎么还能胜任族长的职责呢?你看看我为海斯珈挑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呵呵,真是可笑,我真是瞎了眼。”
听着海吉维男爵的声音越来越消沉。海米尔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大人,”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几乎每一任族长都会经历过或大或小的困境。这不是您的错,这是整个时代赋予的错误。您曾说过这是属于奥丁人的时代,当然一切都在我们的奥丁国王的控制下发展。此时此刻,我们的国王年迈、昏庸、刚愎自用、贪恋权财。才导致整个大陆的所有的人全部陷入到了混乱之中。这不是您的错,作为一个世袭男爵,您的境遇也不是最糟糕的。一段时间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嗯,这是我们奥丁时代,我很自豪,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有些可笑。权力成为了某些人的游戏,多么可笑啊!他们可能忘记了写在王国律法中的第一句话——权力是圣洁的,是平等的,是不容亵渎的!当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在想着,有朝一日当我掌握一点权力的时候,我一定要完美的践行这三句话。可是呢,当我成年,被提前赋予真正的男爵头衔时,我却是直接把这一切抛诸脑后。乱花渐欲的情景迷了我的眼睛,纸醉金迷的生活腐化了我的身体,曾经那个少年呢?曾经那个有远大报复的少年随着莺歌燕舞消失了啊!”
海米尔深深地沉吟了一番,过了十秒钟之后,他说道:“大人,我很喜欢教堂牧师中经常提起的一句话——意识即改变,我理解的是,只要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况,意识到自己身上曾经犯下的错误,在那意识的瞬间,一切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意识即改变……海吉维男爵在心中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把是视线从万家灯火中收了回来,看着眼前这位仿佛永远都是一副沉着平静的中年男人。“海米尔,难道你的心中没有痛苦吗?”他问,“为什么你总能保持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是这样的一副表情,有时候我会羡慕你。”
“大人,所有人都有痛苦的,只是在您父亲从海岸线上捡到我之前,我就已经把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尝了个遍。”
海米尔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沉默了良久,才接着沉声说道:
“我出生在广袤的大海上,我父亲说,是我们船上的厨师刨开了我母亲的肚子,将我带出来的。”
“父亲告诉我,因为船上的卫生环境太差,导致我母亲的伤口流脓恶化。而在大海上迷失航向的渔船又没有婴儿可以吃的食物。所以,她硬生生地坚持了半年才肯死去。”
“在我的梦里,一直有着这样的一副画面:我躺在流脓腐化的伤口间喝着母乳,蠕动的去蛆虫从母亲的伤口中爬了出来,母亲却是没有像往常那样驱赶蛆虫,因为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活了这么多的年,母亲已经在我的梦里死了无数次。”
“我五岁的时候,我们的渔船遭遇了海盗。海盗打劫渔船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劫获奴隶,五岁的我算是奴隶市场上抢手货,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和父亲被同时卖到了一家地主老爷家。”
“地主的儿子以欺负我这种童工取乐,而地主则以欺负其他奴隶取乐。虽然我也是奥丁人,但是在他们眼中,我们仿佛成为了另一个物种。”
“地主把我父亲关在一个笼子里,供宾客们观看‘人与自然’的搏斗,就那样,我的父亲被一头咆哮声可以响出数里之外的成年雄狮生吃了。而我就在一旁观看着。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最后看到我时候嘴角露出来的温暖笑意。”
“后来我感染上热病,被他们发现后,地主儿子带人把我装进麻袋,直接扔进了海里。最后,是海浪救了我,是您的父亲从海边捡走了我。”
“我生在大海,也重生在大海。后来的事情您全都知道了,小时候,我身上的热病迟迟不消。你比我小上几岁,我不敢靠近你,也不被允许靠近你。而你呢,那时候却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偷偷找到了我,摸着我脸上因热病而散发出来的水泡说:‘这一定很疼吧,我给你吹吹。’然后第二天,你的脸上也长满了水泡……”
“你的父亲知道后,并没有责罚你,也没有责罚我,反而去夸赞你的勇敢,去安慰我以消除我心里的愧疚。那一刻,我对生命又有了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