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这位自称是都尉下狱的陆某人是否有证据有资格对我等的将军出言不逊,肆意污蔑,”朝楼上洪声叫板的,正是随在赵翀身侧半步之遥的韩胄,“便是对这一家三口的身份本就存疑。”
“三口之家,父母打着粗布,孩子却穿缎锦。这是其一。”
“仅一家之言,既无旁证,又无实据。这是其二。”
“傅丞相经已枭首,天下尽知太后在寝宫裹足不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其三。”
“单这三条,便站不住脚。”
底下一呼百应,纷纷称是。
“对啊!罪人之子,能穿这种衣物?!老子打死不信。”
“就是,说有信件往来,信件呢?又拿不出证据。”
“我看就是有,也是作假!”
“废什么话,王爷征战沙场以命相搏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呢!忠勇孝义君!听过没有!什么玩意儿,敢算计到王爷头上!”
“我看就是找了个死刑犯,在爷面前耍猴戏呢!”
“不是说你老婆哑巴吗?给爷看看,辨一下真伪!”
赤鬼营的赤鬼老爷们说得越来越激动,从开始的小声议论,到最后人声鼎沸,几乎群情激愤,说出口的话越来越糙。
楼上陆家两父子本是干忍着,听见有人对妻子娘亲不敬,气得双手握拳,剪得平圆的指甲都嵌进肉里。
但他们始终一声不吭。
这时,悠悠喝着茶的郡主殿下放下了茶盅,朝身后下仆勾了勾手。
橙月将她推去陆林身边。
这孩子气得发抖,对着下边咬牙切齿,丝毫没留意姜玲珑在他身边正笑望着他。
她抬手拍了拍陆林的肩。
“司晃和你说话时,你也是这般生气的?”
陆林一愣。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故意开他玩笑。
要在峥儿身边,必定要够理智冷静,实在不行,至少要会忍耐会伺机而动。
“你来。”她招了招手,要他侧耳过来。
陆林俯身。
“你帮我和他们说……”
陆林听着听着,眼睛先疑后亮,转头与她再三确认。
“都记住了吗?”
他点头。
“去吧。”她笑容和煦,推了他一把。
陆林瘦小的身子往木制的大喇叭前一站。
陆涛牵着云锦往后退了退,让他一人身的位置。
他颤颤巍巍,深吸了口气,紧抿着唇,望向下边乌泱泱的三万军士。
“城主要我和各位说……”他一开口,稚嫩的嗓音通过放大,立刻钻入人们耳里。
糙汉子们都不自觉停下来,场子逐渐安静。
童声的力量就是以纯净驱散糙华。
“王上仁德,草民身上穿的,是王上旧衣。此为其一。”
“此案证据详实,王上亲判,才有朱傅两位罪臣枭首之罚,若再质疑,便是质疑王上在安危之下做出的判断。此为其二。”
“人证不止我父亲一个。兹事体大,所录证言证辞,也不是尔等有资格说看就看的。此为其三。”
他童颜童音,声音清冽,放了旁人说这话就是蓄意挑衅,他的口说出来,就让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完了还不好发火。
他只是个传话的。
都是奔走战场的糙老爷们,和个奶娃娃较什么劲呢。
丢份掉价。
他说他穿的是王上旧衣,是不是意思他和王上关系特别?很亲密?
关于证据,说的也有些道理。
傅丞相判了斩刑,若是证据作假蓄意污蔑,太后不可能无动于衷。
怎么会让她父亲就这样被人定罪斩首?
但人证一说,除了这楼上三人,还能有谁?
但想归想,他们还是坚信自家王爷清白,这里面要不存有误会,要不就是这韶华郡主在故弄玄虚。
“我感觉这郡主人不错啊。昨夜这么凉,还送了柴火下来。”
“嗐,你个傻!怀柔政策,没听说过?”
“咱们这儿三万人,洛河城里,多少兵?需要怀柔??”
“诶,兔崽子怎么长他人志气!?”
说是三万人,入赤鬼营编制的六千不到,其余是平南军里没有营号的散营士兵,随军出征罢了。
里面便有年轻新入伙的士兵小声嘀咕。
“那人家看柴火不够,还要给炭给姜汤。”
那小伙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遭了上峰一个厉眼。
“阵前对仗,莫要胡言乱语,小心以叛军处。”
那小伙忍了忍,不再多话。
在这小小的骚动之间,不知谁高呼一句,“看那!”众人抬头,见一串穿着囚服,披头散发的男女被人前后押解出来。
腰杆挺拔地并排立在楼上。
一共六人。
每个人身后都立着一名宽刀彪悍。是刽子手。
“陆涛一人之力,无法全盘计划,确保实施。中间书信传达,舆论传播,王上郡主等人的日常跟踪记录,都需要人手。此六人与陆涛共谋,但最终在明面上动手的,只有陆涛一人。”陆林的奶音再次传来,他吐字清晰,正努力完整复述姜玲珑的话,“平南王,你看看,这些人,可是你昔日部下?”
韩胄惊愕,他在赵翀身边最久,此刻闻言也抬头去看,但这六人面上披发,看不真切。
“郡主说了。谷悍国内,豢养私兵罪同谋反,可斩。”
陆林话音刚落,只听见风中手起刀落的劈风之声,他害怕地眯了眼睛,等声音过去,也不细看下面,只是说,“便斩了让尔等看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