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遣云山庄的东苑春花正开,微风叠叠,携着花木的香气,卷过姜玲珑的发梢。
天色温柔,空气清新。
她在院里坐着,盖着橙月送来的毯子,呼吸着清风,有些出神。
邝毓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平静而坚定地。
受伤的叫苏瑾僩,他兄长曾是御前带刀侍卫,先王驾崩时负责护送传位诏书,途中被梁王人马所擒,据说遭兽啃而亡,尸体送回苏府时仅剩残肢断背以及一个面目全非的首级。
侬语的母亲曾是先王的贴身女婢,出宫后嫁了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却因早年见过先王亲自起草传位诏书,在先王驾崩当天,被人毒杀在自己家中。
一如邝毓的家人,当初邝家获罪,是因为邝丞相坚称先王曾立传位诏书,而诏书当时已经被劫,更是被芙蕖公主一把火烧成灰烬,死无对证,最终以欺君连坐,株连九族。
当时这件事还轰动都城,新王梁雁染为笼络民心,特赦邝家独子戴罪立功,领军阵前,若能战场退敌,便死罪可免。
除了苏瑾僩和侬语,还有很多类似遭遇的人。他们和邝毓都在当年那场沙场上相识。他最初发现除了敌人之外,军营里还有霖国人,假冒士兵,总是趁机想要取他和一个副将的性命。
那名副将正是苏瑾僩。
邝毓知道父亲喊冤而去,但彼时并未想到是梁王主意,直到他连夜找来行军名册,一一对照,通过参军日期的远近,将类似侬语这样近期画押参军的其他人找到,几人将各自的遭遇讲述出来,这一片片碎片才拼成了完整的拼图,确定了梁王的狼子野心,和阴险狡诈。
邝毓其后设计让这些人在战场诈死,从此消了名册,户籍,再无追兵暗杀的同时,他们也不得不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邝毓说以后有机会让她再见见其他人,他们并非出于无奈,而是立誓复仇,才自愿成了暗影。
他一心从商,扩大自己的钱庄,购入大量地契,正是为了替这些暗影造一座姑且可以生活也可隐世于霖羡的地下城。
她在地道里只呆了半个时辰,都有些气闷,而那些受着冤屈,忍辱负重的人们,归处却只有这些狭小昏暗的空间。
明明见不得人的,不是他们。
可所有的苦,却是他们在受。
姜玲珑的心紧紧揪着。
包括邝毓在内,他们所为,只有复仇。
他们要真相,要公道,也要梁王的命。
可他们呢?
报仇成了他们行动的全部。
所有的悲恸被仇恨压抑。
侬语曾告诉过自己,他在这霖羡城里,唯一冒险也不能去的地方就是王宫。
如今姜玲珑才品过味来。
因为梁王的暗影是安置在王宫。而他们没有人知道那些暗影都在宫中何处,以何种身份生活。任何一个已死之人的出现都会暴露计划,甚至满盘皆输。
可偏偏今日。
苏瑾僩听到梁王御驾出宫登楼的消息后,冲动了。
不仅负伤,还被人揭了面。
邝毓要她安心,只要城中暗道不被发现,他们暂时仍是安全的。
姜玲珑将毯子往身上拉了拉,出于担心而露出的表情在旁人看来倒只会觉得她是因为月事不适。
邝毓送她出去的时候还和她打趣,说这下可好,接下来的几日都要借瑾僩的血一用了。
他对那人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姜玲珑问他时,他只是淡淡地说,“他做了我日夜都想做的事。若我的亲眷那般惨死,尸身分离,破败不堪……我不见得比他能忍。”
她抬头望天出神,耳畔悠悠传来声响,将她思绪拉回。
“夫人身子好些没?为夫给你拿了姜茶过来。”
邝毓屈膝蹲在她的椅边,她一回头,就对上那双盛着清泉的眼。
眼前的他,有血有肉还有心。
从无一刻忘记自己的誓言,却也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
“谢天谢地。”她忽地眼眶红了,垂目缓了缓神,再去望他,“你我素昧平生,可很奇怪,我愿信你。”
她一字一句,真真切切,“你我非亲非故,也很奇怪,我愿帮你。”她扯上他端着茶杯茶壶的手上衣袖,“邝毓,我认真的。我愿意拿命帮你。”
他鼻头一酸。
邝毓自诩能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能够控制自己的真心换得梁王的宽容甚至于嘉赏,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小的容易掉眼泪的姑娘,却总是在内心为她丢盔卸甲。
“我现在特别想亲你。”他怔怔地催促,“快用力扇我一下。”
“啪!”
清脆响亮。
“你真的一点都不客气?”邝毓捂着脸揶揄,“还真这么用力啊。打我会打红我,亲你,你又不会掉块肉。”
“我和你说,你别想有的没的,我们现在是革命战友,战友知道吗?要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不可随意轻薄。”姜玲珑白了他一眼,想把他赶走。
“对对,你说什么都对。”他把姜茶倒好,递给她,“快趁热喝了。”
趁着姜玲珑喝茶的功夫,他毫不收敛地望她,情义尽显,“谢谢你,玲珑。”
遣云山庄今日在外人看来,夫妇感情似乎又更近一筹。
而王宫里,盛怒的梁王闷声捏碎了他的琼浆玉液杯。
“殷公公,你负责派人去查,苏瑾僩诈死是他一人所为,还是有人从中相助。再派一队人日夜盯着遣云山庄,任何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