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将往观乎四荒
一也立麻力
马扩平生还没有出过海,他只是知道海上风浪甚大,人容易晕船,却未曾料到连他这样的好身板,在连日的反复颠簸之中都有些吃不消,结果吐得一塌糊涂,待上岸时都开始站不稳脚。
好在到了苏州歇息两天后就好多了,一行人又踏上了陆路。女真之地的风土人情果然与中原大异其趣,契丹人的服饰马扩也见过一些,不过女真人与契丹人又颇为不同,其衣短而左衽,俗好衣白,栎发垂肩,头上往往无冠;很多人身前都垂着一把金锁,留颅后发,用各种彩色的丝线系着,富人又以珠玉为饰,妇女则辫发盘髻。女真之地无桑蚕,惟一多织布,贵贱以布之精细为别。妇人之衣称为“大袄子”,没有衣领,类似道服;裳称为“锦裙”,裙去左右,各阙二尺许,以铁条为圈,裹以绣帛,其上再以单裙袭之。
时已入秋,早晚天气甚冷,因而女真人都已经穿上了皮衣御寒,只是富贵者多以貂鼠、青鼠、狐貉或糕皮为衣,而贫贱者就只能以牛马、猪羊、猎犬、鱼蛇之皮为衣。金人发型为辫发,头顶留发,周则剃之,武士们往往戴着头盔,而一些富家的女子则戴着帽子,袖子甚长,身上也有很多类似银制钏、簪、钗、耳坠、金指环之类的首饰和配饰。
马扩一行人跟随金使抵达涞流河【1】一带的阿骨打居所时,已经是十一月底了。
马扩注意到,虽然金国立国才区区数载,不过已经懂得在舆服制度上学习历代中原王朝的惯例,皇帝服通天、绛纱、衮冕、赤舄,而大臣的朝服则有“貂蝉法服”。很显然,金国不会轻易甘居人下,因而马政父子所携来的大宋第一次遣发的正式《国书》与《事目》,便是再恰当不过了。
宋人《国书》与《事目》中的核心内容,就是幽云十六州一个也不能少,包括平州、榆关等地也要全部收回;其中西京【2】及其附近各州,宋人看在金国正在与其夹攻辽朝的份上,暂且未去收复,今后夹攻之事了迄,宋人还是要收回的。
阿骨打看着这两个言语明白、口气坚决的御制文书,立时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在他看来,宋人就没打算真的要出兵攻辽,至少是迟迟未见行动,他总觉得宋人是想坐享其成,因而一怒之下不但断然否认了先前曾向赵良嗣“所许西京之语”,而且再次搬出了“平、滦、营三州不归燕京所管”的论调。
在接见马政等宋人时,阿骨打咬紧牙关不松口,马政父子事前已经合计出一套对付阿骨打的方案,那就是不轻易与其正面抗辩,而是以婉转的形式坚持己见。为此在被召对时,马政陈说道:“前番我朝所选派之使节,因有所疏失,皆未能通传我国天子之详言,诸使亦不知平州原系燕地,此番马某前来,特呈上我国天子之‘国书’与‘事目’,以免再生差池!伏望大金国主谅解!”
“哼!你大宋立国已百余年,何故遣使之如此不力?是否有藐视我大金之意?”阿骨打忿忿道,“想来那赵良嗣在我军中盘桓多日,已是见识我军之兵强马壮的,贵国如今可是心中有数吗?”
“国主息怒!皆因贵、我两国不曾通音问,且至今只有海路可通,故而我朝天子未敢轻率选派身边得力之人为使,诚如马某,不过一介武夫,虽死亦不足惜!”马政自抑着,“至于贵军之势如破竹,马某自是早有耳闻,往来之途中更曾亲见贵军之风貌,当真如猛虎下山一般!职是之故,我朝才与贵国确示同心之好,共图问罪之师,并愿以原许契丹之岁币转予赠送贵国,以示固结之意!”
马政这一席话说得阿骨打露出了笑容,于是意气自豪道:“那贵朝既知我军之厉害,那贵朝又有何资格与我朝讨价还价?”
“我朝以圣贤之教立国,讲信修睦,若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皆因燕地乃我中华故地,燕地之失,起于五代,后我朝历代君王皆念兹在兹,惟其归入版图,乃得金瓯无缺!”马政再一揖,“实不相瞒,我朝历代天子兢兢业业,治国有道,户口之数,至今已逾两千万,乃古来未有之盛世!贵国几位使节也已在我汴京游览过,亲见我国都摩肩接踵、挥汗成雨之盛况,以至叹为观止!我朝天子麾下兵马何止百万,仅西北一隅之兵亦足以对西夏战而胜之!更有我朝能人异士辈出,这些年我军器械愈发精良,尤火药、弓弩之利远非前人可比!”
阿骨打听罢点了点头,捻须道:“寡人对贵朝之事也早已有所耳闻,既然贵国实力雄厚如此,为何当日竟放任那西夏坐大至今?”
“回禀国主,自然是轻忽之故!”马政表情淡然道,“皆因我朝怀一念之仁,不愿轻动刀兵,以致被夏人所乘!”
“此番夹攻辽国,贵军当出兵几何?为何至今迟迟不见动作?”
“所谓谋定而后动,军旅之事乃国之大事,我朝天子自然不会轻动!至于将出兵几何,马某区区末吏,无从置喙,然如前言,我朝军马何止百万,自是有足数之军力驰骋燕云!”
马政的应对一时未让阿骨打寻出破绽,出于慎重计,阿骨打只得又跟子弟、郎君们商议了一番。这些人大多对宋人的坚决态度表示质疑,他们大致有三点判断:
第一,宋朝根本没做“兵戎之备”,只是将原来一直在付给辽人的银绢“岁币”转送给了大金,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尽得幽云之地,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