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处,棋局已定,黑子胜出,黛色衣袍少年认输,摆手笑道:“郗兄可莫要怪我,你留下的残局真是不好收拾哪。”
郗遐坐在一旁,品着杯中茶,微笑道:“这是炒茶,把握好用量,泡茶烧水,要大火急沸,不要文火慢煮。以刚煮沸起泡为宜,用这样的水泡茶,茶汤香味皆佳。当然这泡茶的水也很重要,山泉水,江湖之水,不过以雪水秋雨这等无根之水最佳,而今泡的茶所用之水便是来自前些天收集的秋雨。所谓一壶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鲜美,再则甘醇,三巡意欲尽矣。”
“郗兄对茶能有这番独特见解,可是遇到什么世外高人了?”碧色长袍少年凝眸笑道。
黛色长袍少年却摇头哂笑道:“宣传大使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这炒茶之人我虽未曾得见,不过那场足球赛的发起者定是他无疑了。”
郗遐哈哈笑道:“元度兄真是一语中的,不过炒茶之人的心思你未必猜得透。”
此黛色长袍少年正是秦州刺史胡烈之曾孙,胡瓒,字元度,另一名少年却是太原温氏,司徒温羡之侄温峤,温宏温玮之从弟,那日足球赛他并未到场,被陆玩嘲讽待在家中苦读老庄,其实不然,只因那日他的堂兄温裕带着自己的娇妻武安公主前来拜见叔伯们,他也就一时难以走开。
“贾大人过几日便要去城郊畋猎了,到时石大人(石崇)必定跟随左右,元度兄可要与我们同去?”温峤开口问道。
胡瓒迟疑一下,笑道:“也好。”
“元度兄最善骑射,你若不去,我们岂不是更射不到猎物了?”温峤笑道:“连阿虎都会去的,我倒真想看看他苦练武艺数月有多少进步了。”
“到时连江南士族子弟都会悉数到场,也不知他们的骑射能力如何?”郗遐凤眸睨视着一池静水,心道:“人道陆士瑶精于骑射,我竟有些不信,即便他有儒将之风,也难以在北方狩猎场上驰骋自如。”
“王祷从兄王敦自担任太子舍人以来,数次为太子出面指责贾大人的诸多行径,这次的畋猎王敦自然不会参加,只怕王祷也未必会露面——”温峤欲言又止,其中微妙关系很难讲明。
这时郗遐脸上的笑容变得复杂起来,“当年王仲处(王敦字)娶得襄城公主后,闹出的笑话还真是不少呢,连公主的婢女们,私下里都要嘲讽这位驸马,如今倒是变得有些正气凛然,不过以后可难说。”话毕起身,偏头对胡元度道:“元度兄,你方才输了一局,待会去酒楼定要罚你先饮三杯。”
“这”胡元度不善饮酒,今日若被他拉着猛灌,只怕明日也不得清醒了。
温峤无奈的看着胡元度,笑道:“他方才故意留下那盘残局,就是要引君入瓮啊,元度兄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凉亭间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相较这里的热闹,左思府上则安静许多,雨轻此时仍坐在屋内制作纸鸢,刚刚又剪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来,身边的几个小丫鬟不时发出惊叹声,甜甜拿起做好的那只蓝孔雀纸鸢,再看看桌上的那只红孔雀,疑道:“怎么这只纸鸢的尾巴长一些?”
“雄孔雀会开屏,自然尾巴长一些。”雨轻莞尔一笑,惜书递上一杯茶,笑道:“庾家小娘子定会选择那只红孔雀,她向来不喜欢冷色调的。”
雨轻抿了一口茶,含笑不语。从打磨竹篾,平衡骨架支撑点,忙到现在她的双肩都有些酸痛了,望见怜画已经进屋来,便问道:“桂花糕都送去了?”
“嗯,庾家、荀家、王家还有郗家,偏巧羊家小娘子也在郗家,便一并送了,正好省了一趟。”怜画上前禀道,自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然后跪坐在雨轻身旁,和甜甜一起把玩着那只蓝孔雀纸鸢。
“今日你辛苦了,其实我做了一份微甜的桂花糕特意留给你的。”雨轻含笑道:“但是只可吃一块,不可多吃,不然又该牙疼了。”
怜画听后点头如捣蒜,笑嘻嘻的从桌上碟子里拿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半含羞半知足的瞅了一眼屏风旁的那两人,香草和梧桐正趴在一处下五子棋,时而为了一个棋子争吵两句,当墨瓷走过来时,她们就低头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墨瓷是跟着雨轻的生母从裴家出来的,裴府里规矩很是严格,她耳濡目染,自然在行事方面也是颇有手段的,惜书和怜画就是她早年买来专门也才四岁,她的父母因为家里穷,养活不了这么多孩子,特别还是女孩,便把她贱卖了,不过当时许多穷人家的女儿都是这样被卖给有钱人家作粗使丫头的,惜书心里也很清楚,无奈他们终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后来也渐渐会把自己的月钱寄回老家补贴他们。
而怜画则是墨瓷与人抢来的,当年怜画不过五岁,也不知被哪个牙婆拐来的,春风楼的老鸨看中非要买回去,怜画当街拉住墨瓷的手,凄楚的央求她搭救自己,墨瓷一时心软,便从老鸨手里将她抢了过来,扔下了几两金子,那老鸨还想要争辩几句,墨瓷哪里会理睬这等人,立时就命管事的人将老鸨轰走了。
至于香草和梧桐她们二婢却是左芬带来给雨轻作玩伴的,平日里言辞有些跳脱时,墨瓷都会当面斥责的。
其他还有一些小丫鬟都是裴姑陆陆续续采买来的,或打扫庭院,或浆洗衣服,或是做刺绣活计,总之是些低等丫鬟,不出入厅房的,来左府时那些丫鬟也并未带来,仍旧留在胭脂铺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