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再没有别人,她多年来的疑惑,终于有机会问出声。
“当然,没有恨,我靠什么活下去呢?破碎的自尊心吗?”
北莞的脸忽然扭曲。
南欣知道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北莞伸手揪住她的发辫,就往身边的火堆里拖。
那里明显已经塌裂了一大块,火舌舔舐着木制的地板,好像是在等待着食物的野兽在咆哮。
北莞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大公主的内心震动,或许必须得兵临城下,她才能感受到,一个人内心的仇与怨,能生发出多么巨大的能量,或许,可以扭曲一切。
她先将头微微偏过去,以免因为头发而受制于人,接着,南欣猛然伸出手掌,击向北莞的左肋。
后者手臂一麻,瞬间就脱了力。
眼见北莞的手又抓向自己,南欣也开始有点绝望了,她的耐力向来不算最好的,这么长时间吊在空中打斗,其实力气已经消耗大半。
估计再让北莞抓着一坠,两个人都跑不了。
却听见耳后哒哒两声,紧接着,北莞便尖叫起来。
那声音刺耳,却越来越小。
南欣并未看见她如何跌下,却感觉到背后一痛。
等着让人七手八脚拉起来,她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服已被爪力撕扯,应该是北莞掉下时依旧想拖着她一起。
被这种同归于尽的气势给震着了,南欣久久未曾开言。
可她回想起方才,该是有人发暗器救了自己。
南欣忽然疯狂地左右看了一圈,继而又冲到屋外。
“你在干嘛?”
伍仟王子刚好带兵进来,问她。
“罗西,师叔,我知道,他刚才在这里!”
南欣就像一个在人群中被冲散的小孩儿,看着周围纷乱,却执着四处寻找着带她出来玩耍的哥哥。
“不可能的,他已经死了。”
伍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执着,只是说了事实。
“可,在里头,明明是他发暗器救了我,他的手法,我绝不会认错!”
南欣几乎都要抓着伍仟说出这句话,却听见背后有人说:“是这样吗?”
是卢焕,只见他随手捡了颗石子,弹了出去,正是南欣最熟悉的手法。
“你怎么会……”
大公主难以置信。
“颜专教了我这一招,说是救急可用,没想到我用这方法,倒害死了他主子。”
卢焕好像也觉得世事无常,有时甚至于有点搞笑,冷笑了一声。
“所以,是你……”
南欣终于明白,颜专是罗西的徒弟,当然和他的手法如出一辙。
她对余下的事情不再有兴趣,只是呆呆看着士兵涌入,接管了王宫。
七天后,宁国的政局再次云淡风轻地变了,当然,这云淡风轻是对于百姓来说的。
而宫中发生了什么,也不过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联姻?”
南欣坐在王座上,感慨自己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
却听着一位使者的奏报,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不呢,你与伍仟王子相识于微末,又都有勇有谋,配合起来,一定是很好的搭档。”
“搭档……吗?”
南欣苦笑了一下,虽然早知自己会面对政治婚姻,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那个人还是伍仟。
“不了吧,我不想成婚。”
女王这么说,自然有些任性的资本。
可使者便在三天后,亲眼目睹了南欣国王的立誓。
宁国向来有规矩,若是有人发誓终生不再成婚,父母也就不再要求,但却要受到所有人的监督。
“什么,她居然立誓了?”
伍仟王子也十分震惊,他嘴角浮出冷酷的笑意:“新王初立,内外皆没有凭依,我看她靠什么坐稳王位?”
不过,伍仟王子倒是多虑了。
南欣国王自从上位以后,将一大堆似乎早已经想好的政策都给搬了出来,不软不硬地接了邻国试深浅的几招外交试探,又提出资源互换与共享。
逐渐地,其他国家也需要依靠宁国,也不再需要靠着联姻来维持表面稳定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任国王是要保持绝对的独立,却没想到她其实只是在思念一个人。
罗西死后,南欣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伤悲,以至于有时身边人谈起国王的奋斗经历,有时竟然会忘记那位师叔的名字。
可南欣只是习惯了,她从小就被托付厚望,又在成年时经历巨变,之后卷土重来便成了国王。
这几段经历,不管那份单拎出来,都能让人脑中浮现出一个苦大仇深,心思深沉的女人形象。
或许,还得添两道法令纹和眉头紧锁的表情。
可她总把和罗西的那段日子拿出来想,有的人,不是说就有多好,好得天上有地下无,但只是因为他,让南欣有了最大的变化。
信任。
虽然信任会让人阴沟里翻船,却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有时说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罗西的。
是最后生死的那一瞬间,是从江南并辔而行前往下一个地图藏匿处的花香里,还是一次次冒险的惊心动魄时,又甚至时,地下水道初见的那一刻?
她不清楚,似乎那些也不再重要了。
就这么到了五十岁,国王依旧保养良好,这天是她生日,不复童年时的期待,不过是个恰好能约见邻国使臣谈谈公事,促进联系的时机而已。
她谈了一天,想了一天,也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