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清很快出了城门,沿着城门外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而去。
行至半途,道路变得险峻,马上不去了,傅晏清翻身下马,将马绳系在一旁的树干上,自己徒步往山上走去。
她以前也这样,一旦心神不稳,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暂时藏起来。
她在林中看似胡乱、实则有规律地走着,倒也不怕迷路。
走了一会儿,鼻尖上泛起了一层薄汗,才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她循着水流声而去,穿过几层密林,一条粼粼小溪出现在她眼前。
傅晏清看着这番山净水明的景象,心中的烦闷总算去了点。
她在溪边找了块青石,也不管是否干净,便直接坐下,双脚悬在溪面上,脚尖时不时掠过水面,激起一层层涟漪。
耳畔只有徐徐不断的水声,身侧环绕的也只有一层又一层的密林,这样陌生的一切,却让她难得心安,终于把蹲在心头,蠢蠢欲动的那头怪兽踢了下去。
她看清了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面孔,那张脸绝对称得上角色,目有流光,眉有风韵,一蹙眉,一勾唇,百态横生。
只是……
傅晏清慢慢抚上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苦笑。
这张脸虽是绝色,却与她以前的那张脸截然不同,她以前一直抱着的是她与原主长相一样,或者这具身体是原主的……这样的想法,从没怀疑过这张脸。然而直到今日,她才发觉不同。
之前的几个月里,日日坐在镜前,她从没发现这张脸不同了……直到今日,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这才发觉。
这代表着什么呢?无非是,她已经习惯了这张脸,从不认为它属于另一个人……
她从怀里拿出那张纸条,一点一点地打开,手指还在发颤。
纸条的内容很简单,一个用毛笔写的、不伦不类的英文字母:f
傅晏清手一松,没拿稳纸条,那张纸条直接从她手中掉落,在空中旋转几回,最终落入溪中。
纸面上的字迹一碰到水就开始消散,不出片刻,已然无踪,如同连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那团迷雾。
果然如此……
即便早就猜到了几分,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傅晏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已经在这里活了这么久,久到有了真正的家人、有了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从前的傅晏清,和现在的傅晏清都是她,她曾艳羡不已的亲情、友情、爱情……原来都是她的。
这样一来,之前的种种异样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她的脾性为何与“原主”相近,她为何会对周遭的一切有种怪异的熟悉,为何从未习武,却懂用功法自保,为何对老王爷和傅寒霆放心不下,为何……对才相识数月的叶淮止,动了心。
她从不是个轻易就能把心交出去的人。
还有,离清阁中,那棵格格不入的垂枝樱,它为什么会存在呢?无非是在时刻提醒着她自己,你不属于这里。
和这棵本不该存在的垂枝樱一样,她是外来物种,侥幸在这个时空有了落脚之地。
傅晏清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她先前想的那么简单,从来没有什么穿越,她是真的失忆了,失去的,是她在这个时空的记忆。
留觞阁十年前已建,而十年前的傅晏清不过七八岁,在那个年纪,能瞒过所有人,在众人眼皮下建起留觞阁,证明她现代的记忆一直都在,她很可能,自出生伊始就带有上一世的记忆。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所有关于这个时空的记忆都毫无痕迹地消失了呢?就连叶淮止和楚昀也没能看出原因。
傅晏清了解自己,就算是再艰难的处境,她也不会放任自己毫无所知地陷进去,她不可能准许自己以一种无知的状态来面对这一切。
还有,自己又为什么会做出逃婚这样的举动?
傅晏清凝视着水面上的倒影,那陌生又熟悉的倒影同样也在凝视着她。
这十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月前,是怎样的原因,竟然能让她退缩呢?
她有一种所有心思都被暴露在阳光下的感受,之前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参与这些事的时候,她并不这么觉得,可现在,她生生有了种被窥探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她心底所有的想法,这样一无所知的感觉,着实难受。
突然,一颗石子落入小溪中,发出“咕咚”一声,泛起的涟漪搅碎了水面上的倒影。
傅晏清心中一冷,慌忙间去找那张掉进水里的纸条,却只在眼前的溪水中看见了一丁点还没来得及消解的白点,若不是她心中有鬼,这毫不起眼的一点,绝对会被忽视。
她心中稍微一轻,回头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简单的水色青衫,梳着一个普通的发髻,身量单薄,正在拍去手上沾着的泥土,见她看来,干净的脸上瞬间扬起一个笑容,迈步朝她走来。
傅晏清藏在身后的手悄悄地捡起了一块石头,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看不出丝毫异常。
她就这样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观察者她的一举一动,但凡他有任何异常,她都会毫不留情地解决了他。
男子仿佛没看见她淬着冰的眼神,自顾自地在她身旁坐下,朝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道:“傅小姐怎么有闲心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这里蚊虫多,小姐还是快点回去吧,您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事都得小心。”
傅晏清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丝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