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照例去容母处请安,两廊檐下站着两溜随行听喝的丫鬟婆子,岑妈妈在门口守着,脸色倒是平静,看不出什么。
见了这阵仗,嘉月心下踌躇地站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屋子。
进去后,果然瞧见容母冷着脸坐在罗汉床上,面上一派肃容威严,显然白天发生的事已听下人禀告过了,嘉月低垂臻首,站定跟前。
“越大越没了规矩!”容母一掌拍在旁边茶几上,震的几上的茶盏都微微一颤。“你又何必强出头,那终究是她家家事!”
嘉月背脊绷紧,低声辩驳道:“母亲,那苏四公子为人轻薄无礼,定不是良配,我与淑然姐姐从小一同长大,决不能见她因权势胁迫而嫁进苏家,那可是女子的一生啊。”
容母看着嘉月沉思片刻,冷声道:“但你做事这般不计后果,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烧生的!你可想过,这也许会毁了你的名声!”
“女儿知错了,行事不该如此出挑宣扬。”嘉月乖乖认错。
容母仍板着脸,训斥道:“你马上就要到及笄之年,也该懂事些了,身为大家小姐,更应言行举止,恰如其分。我总是让你行事稳重,莫要招惹了口舌是非,你竟一句没记!荀嬷嬷教导过的东西,怕是也都忘了!”
“母亲和嬷嬷的教导自然是不敢忘的。岑嬷嬷曾教导说,德言容功,柔闲懿恭,缄口内修,恭奉仪范,此方为体统规矩……是我没学好。”
“你记得就好。”容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罚你禁足一月,外加抄写女诫十遍!天色不早了,你去罢!”
嘉月恭敬应是退了出去,但胸口一颗提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岑妈妈送了嘉月出院子,温和劝慰道:“姑娘要听话,夫人这都是为了你好。”
“妈妈别担心,我都省得的。”
待送走了嘉月,岑妈妈端了一碗安神茶进屋来,她刚站在屋外也听得了七八分,瞧着容母面色不霁、目色沉思的模样,宽慰道:“夫人且宽心,咱家姑娘秉性纯良,断不是擅专胡为之人。”
容母叹了口气道:“这丫头虽面上瞧着恭顺听话,但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罢,罢!若自己做了主,比什么都强,以后的日子终归得她自己过。”
嘉月回去后勤恳的抄着女诫,镇日一副诚恳认错努力改正的模样,茶饭都顾不上吃。
容母气了几天,终究狠心不下,吩咐厨房炖了燕儿窝日日送去。
过得半个月,挑了个风暖和煦的日子,容母亲自带景云上沈家拜访,沈家夫人见他相貌英俊,气度也好,既有官声又有人品,更有容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心下甚是满意。刚刚春末,沈家便同意了婚事,鉴于男女双方年纪都不小了,等不得小儿女谈婚论嫁一拖便是两三年的作风,两家一致同意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容父特请了大理寺的范大人去沈府下定,两家一凑,便定于五月初八下聘,七月十六成亲。
沈家是诗礼簪缨之家,乃文臣一脉,家中几代皆在翰林院任职,举世清流,门第显贵。沈家大小姐人品、才貌、家世样样俱全,容母选媳妇的眼光也是极好的。
山月居里,嘉月拿着只小狼毫笔,边抄着女诫边听着采萍打听来的消息。
“那我岂不是很快就有位新嫂嫂了?”嘉月顿笔,细细回想了一下沈家小姐的相貌。
“可不是。”采萍沏好茶水,又取了托盘上一碟玫瑰松子瓤糕端到嘉月的面前,“不知那沈家大小姐是何等模样呢。”
嘉月抿嘴笑了一下,接过茶盏轻吹了口茶:“母亲看中的媳妇,自然德言容功样样不差的。”
采苓点点头,轻笑应是。
五月初,临近端阳佳节,满府里一片勤快火热,上上下下忙的打扫庭院,置办端午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
山月居梢间里,嘉月并芳芷、汀兰两个丫头正扎着绣花绷子,对面采薇在给她绕线,她预备缝制几个香囊佩戴,以作避邪驱瘟之用。帘子一动,采萍端了用乌梨木雕的小茶盘进来,白釉瓷盘里盛着樱桃、桑葚等时鲜果子。
嘉月闻声抬头问:“我吩咐的香料可买到了?”
“出门采买的妈妈说待会便给送来。”采萍撅了撅嘴,又说:“现下端阳节下,香铺里香料价格比往常加上十倍去,便是如此,还难买呢。”
嘉月笑道:“这时节香料又得自用,又得送人,可不就紧凑了麽。”
采萍一想到多花了十倍的银钱就一阵心肝疼,她晨间可看见出门采买的妈妈捧了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
这时采苓走进来,手捧着一只锦盒,“刚陆府送来了端午的节礼儿。”
打开一看,锦盒里装了团扇两柄,红麝香珠一串。
这团扇倒是常物,只是红麝珠稀奇,几个小丫头都不禁停下手中的活来看。
采苓赞道:“这是时下京里最时兴的避暑香珠,听说做法颇为复杂,取龙脑、苏合油等香料,白芷、川连、连翘等中药,又有磨碎的香如蕊、甘菊花、玫瑰瓣,同时添加朱砂、雄黄,将这若干香料和中药调和在一起,做成带孔的圆珠,可辟秽醒脑清暑呢。”
嘉月拿起香珠细嗅了下,笑道:“果真清香四溢。”
“小姐可要戴上?”
嘉月点头,反手将珠串笼在手腕上,轻笑着:“所谓‘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便是如此了罢。”
她抬头眼光一扫,忽疑惑了问: